杖落地的声音，听到了母亲的尖叫。

一切应该结束了吧，父亲的气应该会消散，会和母亲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自己，会关心的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会送到医院，或是会让自己在床上等着热腾腾的饺子……

他闭上眼睛，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是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周围一切恢复了安静。

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实在想不出原因，便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

梦境或现实？

时间像是停止一般。

擀面杖掉落后停在了弹起的瞬间；父亲一只手扶着脑门，双眼紧闭，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母亲一只手刚松开父亲的胳膊，另一只手向前伸，像是要抓住什么，满脸透露着惊讶、怜悯和愤怒。

我撑着地站了起来，在惊讶于眼前的同时，发现刚刚打在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之前失去记忆、出现幻觉还可以理解，那现在一切都静止该如何解释？

我伸出手，想要摸摸父亲，摸一摸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发生的事情。但就在我的手刚一触碰到父亲的衣服时，他包括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如尘埃般散去，只留下灰蒙蒙的世界。

与路途上窗外的黑夜相比，现在看到的并没有那么黑，可以称得上是众多色彩当中的灰白。在没有一点光源的空间里能看出周围是灰白的，这一点让我很是吃惊。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周围有什么陷阱。

我是在做梦吗？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狠狠地用双手拍了拍脸。不疼。原来我真的是在做梦。

我看向四周，突然一扇门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让我过去的意思吗？我前方的路存在吗？门后面是什么？有无数疑问都出现在脑海，最终我还是向前走去，因为梦境里的人是无所不能的。

我来到门的面前，发现这扇门与家里的大门十分相似，怀着忐忑和好奇的心情，我打开了门，门后耀眼的白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久才从眯缝着的眼睛看清白光下隐藏的一切。

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楼梯，左右两侧的墙体正是这白光的来源，但仔细看来，好像在通体白光的映衬下，有些墙面部分微微暗淡。

我慢慢走下去，轻轻触摸着墙壁，传到身体上的是丝丝微凉。十阶左右，第一个暗淡的部分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清晰可见。父亲、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看起来是在医院里，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这张照片的记忆，大概是我出生前拍的。可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出现在这里呢？

又走了十阶，看到了第二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在哭，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那样子委屈极了。抱着我的是母亲，微笑着抚摸我的后背。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父亲，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时的我，像是我的哭闹会导致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父亲那时候就厌烦我。

一阶一阶地走下去，照片上的自己也渐渐长大，就像看电影一般，每张照片都记录着成长的点滴。这些照片不像是以前照的，但一张张看过去，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也渐渐浮现，生活中的细节也被找到、放大。

不知从何时起，照片上的三人变成了两人，又慢慢变成了一人。这是可以理解的，父亲在奶奶的强势之下，本就郁结难平的他更加没有耐心，两次游玩的两个巴掌，也彻底打碎了他的防线，让他重新过回我出生前的那种忍耐一切的封闭日子。可能我现在的日子，是父亲曾加倍经忍受过的吧，所以他在厌烦我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厌烦自己？

而母亲也在这种压力下，逐渐磨平了最初的心气，不再为了不值得的东西去争抢。我看的出，母亲只要我快乐就好，因为我在那些有印象的照片中看到，照片上的我笑容满满，镜头后的母亲欣慰满足。

我走了很久，楼梯依旧没有尽头。墙上的照片在我上小学之后，就多了和同学相处的景象。我没有细想照片的来源，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看到了高中开学那天迟到的萧承羽和回眸一笑的庄祎禾；看到了操场打球的陶言申；看到了陷入困境的李侑然；看到了举着相机照相的赵念；也看到了大家为了给自己过生日，在最冷的一天里聚集的温暖……我看到了这些在我脑海里印象最深的事情。可是这张游乐园里的摩天轮是怎么回事？这张是在庄祎禾家里吗？还有许许多多张照片，全是我未曾见过的。我带着满心的疑惑继续向下走去。

突然，一道门出现在面前，样子和我踏入这间奇怪的楼梯时的那道门一模一样。门旁的墙上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婚宴现场，左下角的人形立牌上清晰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有一个我并不认得，但另一个我非常熟悉，她是我的妹妹陈奕。她现在才多大啊，怎么就结婚了？还有，怎么会有张车祸的照片？

也许这就是梦吧，可以看见一些平时看不见的，甚至是未来的事。

我这样想着，准备打开门，看看门后还有什么新奇的世界，就在我手指刚刚碰到门的一瞬，门就消失了。

昏黄路灯下的十字路口，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黑色的地面上，路口中央，翻倒在地的公交车和前引擎盖变形的小轿车提醒着关注者所发生的一切，四散的玻璃碎片显示着那场事故的惨烈。而更意外的是在那场事故的更前方还有另外一场事故，整个车都开到路沿上，凹陷的引擎盖和裂纹横生的挡风玻璃赫然在目，它的左侧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还活着吗？

反正是梦境，我根本不在意门后如此离奇的景象，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看看躺在地上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下落的水滴直接透过身体打在地面上。那人的身旁有血，白色的衬衫上面血混着地上被打湿的尘土，颜色混沌发暗。我想象着那人面目是有多么的狰狞扭曲，慢慢走向脸的方向。看到的那一刻我知道，狰狞的并不是地上躺着的人的脸，而是我自己受到惊吓的面容。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梦境，这是梦境，却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内心在看到一张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因车祸而倒在地上所透露出的惊恐。我的脑海始终都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我因为这场车祸已经死了，甚至浮现出一系列画面，像是要帮我找回丢失的记忆一般。

这不是真的，不是，我猛然想起刚刚在楼梯上看的照片，浮现的正是与照片内容一致的画面，只不过脑海里的人物在动。这一定是看到照片导致的，这不是我。

我瘫坐在地上，望着天。雨依旧在下。

这雨一直在下吗？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呢？梦境里的雨是不会打湿衣衫吗？还是说我已经……

莫名的悲伤油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