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
一口下肚,才知道是水。
老秦已经谦笑着举手到眉边:“对不起,容我打搅一下。”说着拉起赵虎径自到大厅的另一边去了。
赵虎忍不住说:“我真是没印象,请问咱们见过吗?”
老秦肯定地点点头,说:“见过。”他想岂止见过,你还打过呢,然后说:“恩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赵虎闻之变色,这也太严重了吧。
老秦说:“我就是任红梅那个不争气的老公。”他掏出手机给赵虎看存着的照片:“看,我老婆生了个女儿,快2个月了。”
赵虎瞪大眼睛看了看,小女婴肥硕可爱,不由地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起来。
“小任还好吧?”
老秦说:“挺好的,多亏你,没有你,我可就……家破人亡了。”说到最后,非常沉痛。
赵虎皱眉想,是不是因为新当爸爸,小任的老公真够情绪化的。但也没表示什么,只说:“孩子挺可爱的,一开始最不容易了,恭喜你啊。”
老秦愣了一愣,赵虎的表情分明要比张龙说这四个字时诚恳百倍。了然于胸的过来人口吻,他忽然被这语气感动了。
两个父亲很顺理成章地聊了几句爸爸经,老秦一反平常跟张龙在这方面毫无交集的单方倾诉感,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赵虎终于想起来,说:“那你怎么刚刚说什么猎头?”
老秦说:“我想帮你代一杯嘛。”心想,虽然是被人逼的。
赵虎叹了口气。
老秦微笑说:“你别担心,你老板要是知道你随时可以找到下家,以后绝不敢再小瞧你。”
这话居然不错,赵虎返回去,连孙总带杜见辉都客气了起来,他心里暗暗称奇,说碰到熟人,再聊一会,呆会自己打车去汇合。
老秦远远冲他挥手,一边内心暗暗催促,2个小时加打车的时间,你倒是再快点啊。
等张龙短信发过来,说已到,正打车过来的时候,他实在没借口再留人了。
眼看着赵虎站起来告辞,他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跟上去。
赵虎客气着:“留步吧。”
老秦说:“几时回来,到我家好好聚聚,也让我夫妻表表寸心。”
赵虎笑了一下,说:“你太客气了。”
老秦刚想要电话号码,手机响起来,张龙气急败坏地:“妈的,堵车。”
老秦哀叫一声:“我真的不行了。”
张龙说:“你让我跟他说。”
老秦可算等到了这一句,赶紧把手机递过去:“那,有人想跟你说话。”
赵虎疑惑地接过来“喂”了一声,听见话筒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住一样,话筒两边的人都消声了,天地间只有沉默的存在。
赵虎这才恍然,为什么老秦认得出自己,原来他就是那天跟张龙一起喝酒的人。
张龙隔了三个多月才又重拾赵虎音信,一时间激动地想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路疲于奔命,在飞机上还偷偷开着手机,怕错过一点半点的消息。现在堵在马路中央,前后望不到尾,周围一片嘈杂,但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重要的只是手机里面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问:“有事吗?”
张龙说:“……你现在在上海,是吗?”
赵虎说:“在厦门。”
张龙说:“你那天打老秦,是因为看见他灌我吗?”
赵虎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还要赶时间。”
张龙说:“别挂,别挂,我求你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听到对面没了声音,他心里紧张极了:“我怎么可能真跟你打官司呢,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千万别当真,更别……为了这个原因干一份不适合自己的工作……”
赵虎皱眉打断他:“谁说不适合?”
张龙说:“你何苦勉强自己……”电话已经被甩到了老秦那边。
老秦说:“他走了。”
张龙当机立断:“你帮我传话给他。”
于是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一个男人举着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另一个后面,不停喊话。
老秦再也没想到自己此生竟会有如此尴尬的经历,变成了一只卡碟的留声机,一句一句大声重复着张龙的遥控指令。
“我没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
“小虎不理我了。”
“我知道自己错了。”
赵虎拦好了一辆车,上去之前指着老秦忍无可忍:“你再喊,我他妈不客气了。”
老秦对着电话说:“你再喊,我他妈不客气了。”
然后握着听筒浑身僵硬了一下,车子已经启动慢慢地开了起来,老秦终于扒在窗户上喊出了最后一句:“我爱你。”
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计程车,悻悻地转过身面对所有伫足目视的路人们,冷汗直流。在心里庆幸着,幸好这是无人认识自己的外地。
“走了。”
张龙听到老秦最后两个字,抓住电话的手无力地松了开来,一手的汗。不到2公里的距离,功亏一篑。
接下来沮丧懊恼的几分钟后,他没有留意到载着赵虎的计程车在和他逆向的车道上隔着护栏驶过。
陌生的城市里,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没想到,对方其实就在咫尺之遥。
2次方 正文 第33章
张龙回到家已经快12点了。
他一路上霜打茄子一样,一言不发。老秦不放心,把应酬推了,专门陪他一起回来。
进了城把他在公寓门口放下,才拍拍他肩膀:“算了,有缘自会再见。你看我跟小梅。”
张龙郁闷地想,为什么你连手机号码都没要啊,但今天的确全赖老秦,只好点点头:“今天谢谢了。”
老秦摸摸头,说:“应该的。”
张龙垂头丧气地开门,在黑暗里坐了好半天,才站起来,轻轻推开儿子房门,惊讶地发现居然没人。
他满屋找了一圈,看看表,周末晚上,这个时间还没回来,难道是跟同学去玩了?
电话打到丁峰家,都已经睡了。不管老丁还是丁峰来听,第一声都很迷糊。
听说赵小虎到现在还没回家,全激灵醒了。
丁峰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啊。”
张龙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丁说:“张总,你先别着急,也许是去别的同学家了。”
张龙要了电话号码,一个个抄下来,分别打过去,回答全跟丁峰一样。他又打到班主任那里,都是不知道。
这下所有不好的可能性全一一浮现了出来,越想越可怕,张龙心里的阴影逐渐扩散,困兽一样坐立难安。
老丁打过来询问情况,然后迟疑地提醒:“要……要不要报警?”
失踪48小时,派出所才能立案,张龙一想到还要等那么久,不觉方寸大乱。
反正在家里也是坐不住了,他取了车延着上学的路线一路仔细看着开过去,明知小虎不太可能这个时间还停留在路上,依然心存侥幸。到了学校门口,他绕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隔着大门向里面喊了起来。
“小虎,赵小虎。”
午夜无人,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他的心揪成一团,小虎,你不要吓爸爸。
他不敢想像,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自己……还有,赵虎……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返回,停好车,抬头看却依然黑着灯。老丁已经带着丁峰赶了过来,他推推儿子:“快,告诉张叔叔,你想起什么了。”
丁峰迟疑着说:“下午课间,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好像看见赵小虎在校门口跟一个高个男的说了会话。”
张龙彻底愣住了。
老丁说:“张总,咳,我这是瞎想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人在生意场,总不可能都是一团和气,但冷不丁让张龙来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恐惧象蛇一样慢慢从脚底纠缠爬升,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老丁父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在现实生活中真碰到绑架这种事,都手足无措了。
最后还是老丁打破沉默:“不如还是报警吧。”
张龙跟自己说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否则也许一步走错,儿子就真的性命不保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如果真是绑架,报警也没用,对方一定会打电话来提要求的。”
他冷静下来,先把电话和手机的充电情况都检查了一下,给手机换了块新电板,然后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做好提款准备,一旦需要就在第一时间去银行,以便争分夺秒。甚至还定下心来给老丁父子倒了水和饮料,劝他们回去未果,于是让他们累了就在客房休息。老丁说:“张总,你休息好才最重要,保持体力啊。”
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三个人哪里能睡得着,都坐在厅里,张龙叹了口气,打电话叫外卖。
他一天没顾上吃东西,这时心想,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确是要保持体力。
钟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三人吃完宵夜,电话和手机依然毫无声响。丁峰早支持不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老丁也背靠沙发仰头盹着了。
张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思索着可能的嫌疑人。他生平第一次质疑起自己,待人接物是否过于高调,为人处事是否不留余地。他房间博古架上有个别人送的弥勒佛像,据说开过光,他从不信这些,此时想起,也不免站在像前,心中默祷:假若我张龙上辈子或此生有什么罪孽,拜托你们都惩罚在我自己身上,千万不要让我儿子出事。
他一想到自己甚至尚未亲手紧紧拥抱过小虎,象赵虎一样粗鲁又亲昵地乱揉过他的后脑勺,心里就难过得被滚油灼伤一样。
天终于亮了。
他抹抹眼睛,转过身,蓦然在自己的枕头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小虎写的。
“我去找我爸了。”
张龙把纸条拿出来,推醒老丁父子:“真是不好意思,虚惊一场,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吧。”
老丁还没说什么,丁峰看了气得大叫:“赵小虎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撇下我单独行动。”
两个爸爸一听,有问题啊,都看着丁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