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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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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04

何琳无法掩饰住自己居高临下的目光,冰冷而生硬的语气:“都给我死下去!别杵在我楼上,吓坏我女儿!”

老太太更加不干了,手指着何琳,“伤天害理!心如蛇蝎,多毒呀你!现在不容人,将来人也容不了你!就别给自己积德!你也是当娘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别怕报应,报应不到你身上你等着看报应到谁身上……”

“你这该死的老妖怪能不能给我滚下去……”何琳突然歇斯底里,声音震得自己耳朵都嗡嗡响,女儿差点脱手出去。就听见天勤哇哇大哭。好一会儿,她忙着看女儿,再抬头,婆婆、大龙、招弟都不见了,楼下传来小声严厉的指责声。

传志下班了,老太太在客厅里叫住儿子,祖孙三个一起哭,“伤天理,打俺大龙,一点的小孩,哪能禁得住大人的巴掌?单打脑袋,这么一点的小孩打憨打傻了你说怎么办?打狗也得看主人呐……”

传志忙跑上楼,却不见人影,一转念,马上跑到当仓库使用的三楼,就见何琳抱着天勤一动不动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下的地面。

传志悄悄走上前,一把抓住老婆的肩膀,克制住声音:“我抱她,你歇歇……”

何琳突然像个孩子,泪如雨下,坐在地板上哭了起来。传志马上把全部窗户关死,把老婆扶回卧室,把天勤放在她的怀里,下楼默默给一大家子做饭去了。

楼上的何琳抱着九个月大的天勤垂泪,楼下的老太太抱着二十一个月大的大龙流泪,两拨人都在争取一个人的同情和怜惜。传志发现自己不能站在任何一方,索性谁也不看,谁也不管,刀片切土豆,切的“叨叨叨”响。

招弟本是个遭人忽视的小姑娘,虽然平时话不少,但没有人认真对待过她。

这次她又静悄悄地走到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像说出真相又像安慰别人般对厨房里的男主人说:“……二叔,大龙不是故意摸小妹妹的,他还小,不懂事……”

“以后你们都离远点!”传志不无厌恶地吼了一声,他从隐隐约约猜测,到现在证实侄子的小贱手摸女儿哪里了,不然何琳也不至于真下手打他,这一刻他也想到了胡奶奶家的甜甜。

小姑娘吓得缩着脑袋,讪讪地回到客厅奶奶身后,小声地抽搭起来。

老太太却没给她安慰,“没眼色劲的,就知道往前凑!”白了她一眼后,却觉得自己受了冒犯,打狗还得看主人呐,他竟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因此也提高了声音说给儿子听,“小孩的事,你叫唤个啥?你还不是一样这样长大的!你小时候还不如他们呢……”

大龙在奶奶怀里小狗般呜呜唧唧叫了几声,受了很大委屈般。

传志一步迈到门,分明对着侄子:“我警告你,以后不准你上楼,不准你碰小妹妹,你的手再贱,你再碰她我就宰了你!”

见传志动了真气,楼下的全没声了。婆家人的嚣张气焰被老公打下去,何琳不觉得他是为自己出气,而是天勤,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他心疼了。在半斤对八两的婆媳天平上,她赢取的希望永远不会过半,她永远无法达到他母亲的重要位置;但一旦换上娇弱的女儿,他的天平就要本能地倾斜了。血缘是他亲情谱中的主线,女儿足够亲,足够弱,足够心肝宝贝,足够需要保护,所以在关键时刻足够对抗他母亲这样的圣人。聪明的何琳已看到手上拥有打败婆婆的撒手锏,不过这让她悲哀,让她厌倦,她讨厌家里东西风互压和借刀杀人的游戏。

传祥在母亲逼迫下给老家邻居打了个电话,问绣花回家了没有?邻居说回来好几天了,扛着锄头下地锄草去了。

娘俩总算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了。老太太说得把孩子送回去,没有孩子拖累,她一个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传祥的意思是两个都送回去,北京物价忒贵,他一个月那两个钱养不了。但绣花很快回话,让招弟回去,回去暑假帮着干活,大龙留下,待个一年半载再说。于是招弟回去了,大龙还像尾巴似的整天不停嘴地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吃着东西。

老太太一边照看孙子,一边要给二儿子做饭,还要去大儿子那里监督,怕花钱,都是走着去,要么借一三轮车载着大龙去。看大儿的第三者还纠不纠缠传祥,有一度还认为是传祥有魅力,但一转脸那女人就反过来要一万块钱分手费让她极度厌恶,至于儿子白睡了人家,纯粹活该,谁让你白送上门的,一个妇女,不管好自己,到处‍‌浪​­‍­‎荡‎­​,怪不着别人。她就是要耳提面命,提防传祥的软耳朵,替大孙子看好他老爹的钱袋。

没几天老太太病了,操心累的,得减一活,反正给二儿子家做饭减不了,饭也不做了,就丧失在二儿子家的必要了,而且吃住在老二家里,还照顾着老大的孩子,何琳铁定会想法撵走她。想来想去,把大龙送到幼儿园一段时间吧,也可以接受城市先进的婴幼儿教育。对于有专家、高级讲师指导的双语幼儿教育,老太太还是相当迷信的;对神童、音乐启蒙、早年天才这类幼儿园广告有点膜拜。

她的确应该相信教育对一个人命运的重要性。因此在晚餐饭桌上她试探性地提及,“人老了,不中用了,把大龙送到幼儿园让人家老师看一段时间吧,也治一治光知吃、喝、玩,不知道学习的毛病!”

上幼儿园得花钱啊,现在除了钱,其他什么还真不缺。传志抬头看了看何琳的脸。

何琳正在专心致志地给天勤喂蛋黄和菜粥,没听见般。

晚上睡觉时,楼下不断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和大龙制造的叮当声,儿子躺不住了,轻声与老婆商量:“我听说有一家打工子弟幼儿园,就是路远点,要不送大龙去试试吧,等妈的身体好了再说?”

何琳少有的宽容与体谅:“其实我不是那种刻薄与斤斤计较的人,大龙是他奶奶的命根子和王家目前为止唯一的子嗣,我都能理解,别说让他上幼儿园,就是上赞助的小学、中学按说都应该出一份力!”

传志静静地听着。

“但我一直担心,一直害怕,从大龙没出生就惦记咱家的户口,恨不得把这家里值钱的东西、宝贵的机会都给了她的宝贝孙子,现在咱有自己的孩子了,天勤这么小,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也得分个亲疏远近吧?就是再轻视闺女,起码现在这个是你亲生的吧?大龙再重要也只能叫你声二叔,你以为将来真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传志嘟哝:“你想哪里去了!”

“我不是替自己孩子的将来担心嘛,你想要不是当初我动作快先行一步,现在咱户口本上就有大龙一户了,咱的房子咱的资产将来还能少了他继承?咱自己的女儿放到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己吗?都是为了天勤,为了你的女儿!”

传志唉了一声,没说话。

何琳声音缓了下来,“让大龙上幼儿园也可以,既然上,就不要上为打工者开办的,质量和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你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吗?工资也升了,明年我也能上班了,经济情况会好很多,就是将来大龙在这里上小学,咱们也不至于手太紧,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两个孩子,我们的女儿优先!”

传志几乎脱口而出:“当然的呀!”

“那好办,你先答应一个条件,把咱的这套房产转到咱孩子的名下,我得确定大龙不会争走该属于咱女儿的东西,我才能对他,对你妈的一些做法放心!”

传志愣住了,没料到何琳会提这个从未想过的条件。

何琳也不催他,“只要我不担心了,大龙和妈住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安心,才能与你家人和睦相处,不然我会觉得身边生活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狼。就像孩子奶奶这次来吧,说是看孙女,照顾孙女,你看现在她照顾的谁?整天照顾的谁?当然我不说什么,指不上奶奶向着天勤,咱家闺女指望自己的父母还不行吗?”

讲到母亲,传志心里郁闷,不是郁闷母亲没照看自己的孩子,而是何琳又拿出来说!好在语气没有让他肝火上升,只是合理的抱怨,而且躺在旁边小床上的天真可爱的女儿,的确太弱势了,比侄子脆弱得多,太需要最亲近的人关爱照顾了。

“放心吧,咱家东西都是咱家闺女的!”

那晚在何琳的主导下,二人竟来了一场久违的**运动。几分钟不长,对传志来说意义非凡,自从有了女儿后,这是他身边的女人第一次对性有了主动需求,很不错的开端。

第二天是周末,小凤听说老太太病了,忙不迭地回来帮忙,先把大龙带出去买菜去了,凑这个机会传志把何琳的意思转达了。老太太开口大骂,“妈个× 的就是不长好心眼儿,就怕俺们要她的东西!传志你别憨,这么大的房子给了小闺女,你还有啥说话的地方?谁家孩子不是和娘近?她这是看俺住儿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安个套让你钻呢!大龙吃屎的孩子咋就跟小闺女抢东西了?自己心眼不正就看谁心眼都歪!乖乖,你长点心眼吧,别人家给个棒槌就当针了,这房子放谁手里也不如放自己手里放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太太给憋着了,让儿子扶着躺好,“胸口有一口气上不来,都是你们这些王八蛋给气的!”

何琳推着天勤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刚进家门,就听到厨房里有说话声,是小凤在埋怨传志,是那种亲昵的“为你好”的语调,否则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个家里怎么可能对男主人有怨言呢。

“二表哥,你也真是,连二表嫂也不好好说说,真要把我姑气出个好歹来,还不是你的事?老人年纪大了,不管她说什么且随她,有异心的晚辈,还有歹心的长辈吗?我姑还不是怕你吃亏……”

何琳砰地一声把椅子踢一边去,恶狠狠的声音差点把天勤吓哭,“什么东西,到处挡路!”

厨房里除了流水声瞬息没了声音。老太太却顶着花毛巾从房间冲出来,“踢谁呢?骂谁呢?谁该你踢的,谁该你骂的?”

何琳就不消停,高亢着声音,“谁找骂呢,谁找骂就骂的谁!”

“你妈个× 的再说一遍,反了你个小舅子熊!不和你一般见识你瞎子趟水试着来了!”

“你妈个× 的老东西!给你脸你不要脸,带着你一窝老少都给我滚出去!”

小凤在厨房里“哇”一声捂住嘴巴就哭了。

传志两步窜到外面,手指何琳:“欠揍是吧?跟谁说话呢?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吃错药了?!”

传志在气头上,好汉不吃眼前亏,何琳心里急速从一数到十,然后一副高傲神态对一脸惊恐的天勤说:“走,宝贝,你爹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又顾他一窝子不顾我们了,真幸运你还有妈疼你!”抱着女儿上楼去了。

小凤受了委屈,也是个有脾气的,放下厨房里的活计拿起包架着老太太就往外走,“姑,你这把年纪了,还看人家脸色,咱走吧,别寄人篱下了,去找大表哥!”

正合老太太的意,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往里指,“大龙!”

大龙已两眼睁开,自己从床上下来跑出来了。三人收拾一下,出门等公交车去了。

楼上何琳也收拾了一番,抱着女儿,心里万分窝火表面上趾高气扬地回娘家了。

刚才还要打成猪窝的家瞬时冷静下来了,传志看着半拉子午餐,心里憋气,怎么做都是里外不是人,颓然坐在沙发上。

老太太一行到翠湖湾去了,传祥说搬一直未搬。一进门,传祥正打电话,听到动静倏然把电话挂了,回头惊讶地看着老娘、儿子和小凤。老太太心里骂,王八个憨熊,又给那小妖精打电话了,不被人家哄去万把块心里难受!天生的贱骨头,皮痒!

小凤嘴巴快,又具正义感,把老太太与二嫂对骂的事说了。老大也有点窝火,但没骂弟媳,只骂传志做人窝囊,让自己的老娘受这种委屈。老太太还把大龙上幼儿园和何琳想把住的三层小楼过户给天勤的事说了,气得不行。但传祥心眼活动了,反过来劝母亲,“她把小楼过户到她闺女名下,你提出来把这间小房过户咱谁的名下呀,不就行了?你想想啊,那三层楼无论在谁名下,你去住都不方便,一样看人脸色,传志又当不了媳妇的家,万一这个小新房给了咱,娘你在北京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小房子也不便宜,总价四五十万呢!传志你不用管那么多,那房子无论是写他老婆还是小闺女的名,他还不是一样住?问题是你老人家得给自己要个长落脚的地方!现在看谁的脸色容易呢?”

传祥在北京待了一年多,道理已会一串一串地讲了。老太太一琢磨,也对啊,儿子混北京混得也算不赖,给娘弄套小房子怎么了?到时也不用看媳妇脸色,人家叫一声滚,自己就得拖家带口滚了。不过想想那套大的,好几百万,到底有点舍不得。

小凤此时插话,“大姑,你要有了房子,不管大小,我们沾你的光可方便了!到时候你啥也不用动,我就做给你吃!”

老太太把话给传志说了。传志犯难了,这一关何琳肯定通不过,她怎么舍得把新一居给婆婆?其实这个男人内心充满了悲哀,感到两边都和东西亲,都已不在意他的感受,这样分来分去,他反而落在了中间,谁真正在意他了?

两天后,他去岳父家接何琳。可能上次给何冲介绍女朋友,酒宴中何冲提前离席造成了冷场和尴尬吧,老何对女婿有歉意,因此很热情。他对传志说,何琳这两天玩得很高兴,晚上还上网发简历找工作了,想把天勤送到幼儿园。

传志松了口气,就怕老婆回娘家后继续生气,不容易哄好。按岳父指点,他去了小区花园里,老远看到何琳在树荫下与几个小朋友的妈妈们开开心心地聊天,天勤坐在童车里与小朋友咿咿呀呀地玩耍。这温馨景象让他感动,她在家里总是绷紧了神经,做好随时与自己母亲战斗的准备似的,有一忽儿会害怕她做傻事,她神经有时很脆弱,会往极端上跳跃。他有点难过,他未能让她像现在这么幸福,做一个幸福的漂亮妈妈……何琳看到他,用那种平静加平淡的眼神,倒不如女儿天勤热情真诚,老远就张开小手叫起来。

他过去悄然在她耳边说:“过户吧,如果能让你放心,把房子过户到女儿名下吧,但产权没满五年还需交百分之五的税,要不可以等到明年,省掉这笔钱?”

五年,他们的婚姻持续了也近五年了,未等岁月催人老,就在种种争吵与妥协中慢慢物是人非。

何琳用无所谓的神情:“没关系,近日过户吧,夜长梦多!”

“可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去筹!”

传志近乎讨好地说:“我今年就毕业,已有不错的公司联系我,我可以继续当公务员,也可以到外面去,你觉得怎么样?”

“嗯,不错。”何琳简洁地说。

传志不死心,“过两年挣多了钱,会送你一套房子,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他发现还是不能把小房给母亲的话轻易说出口。

“谢谢。”何琳忙着逗女儿,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传志决定先压下,到时候再说,何琳有点不对劲似的,具体说不上来,好像态度淡淡的,宽容了,不愿意针尖对麦芒与他吵了。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

何琳什么事没发生般跟着传志回了家。不挑剔了,脸也不阴沉了。

传志上班时,何琳给小姨打电话:“房子随时能转!”

“想好了?”

“想好了!”

“再想想!”

“不用浪费时间了!”

“不后悔?”

“我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我倒觉得——你有点冤不冤?人都被你培养到这份上了,你再丢手,你只要一撒手,会有其他条件还不错的女人很快接管他,人家都排队呢!”

“我愿赌服输!”

“傻丫头,以前我劝你离,你又年轻又没孩子拖累,可现在我觉得最佳时间过去了,形势对你不利了……”

“我知道自己怎么做是对我负责……”还有点小小的不耐烦。

空气里沉寂了一会儿。

“那好,反正你妈对王家讨厌得足足的。我找找关系,争取少交点税,唉,真会开玩笑,这三层小楼再回来,还得交一笔钱,吃一堑长一智吧,活雷锋哪这么好当的!都当妈的人了,说你什么好呢?”

郁华清委托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作评估,装模作样之后,那三层小楼竟评估出二百万的价值,缩水了四五倍,这样百分之五的税就成了十万,十万也不是个小数字啊,尤其对于没有任何积蓄的何琳来说。小姨说,我来替你交了吧,还不还不说,将来知道孝顺我就行了。

不到一岁的王天勤名下有了市值近千万的三层小楼后,王老太太坐不住了,得空就逼问儿子:“啥时给俺过户?”

“现在开发商还没给办证呢。”传志心里有点烦。幸亏开发商开发翠湖湾时有违规问题,致使房产证迟迟交不到业主手里,才使传志合理地对老娘一拖再拖。

平心而论,这小房过户给老娘还真觉得没什么不合理,母亲养大他不容易,他自己有宽敞的房子住,而母亲住又不方便,这种家常便饭般的拉锯战和动不动就叫婆婆滚的场面已使他毫无颜面。现在他后退了一大步,按何琳要求自己不再享有大房子的一半产权,这区区小房给自己老娘算给他一点补偿行不行?他宁愿自己委屈,自己名下一无所有也不愿让老娘失望,谁叫她是自己的亲娘呢!从小养成的家庭观、家族观念和孝道让他心甘如此。

看着老婆开心地逗弄女儿,传志愈发郁闷,愈发找不到平衡,甚至隐隐有点后悔,觉得家庭平衡的最重要的一颗砝码在自己手中流失了。在母亲病况渐好之际,他飞快地交了钱,把侄儿送进一家幼儿园,半年就要三千块钱,好歹也工作几年了,连工资、补贴加奖金,一月也三千多块,除了何琳手里的固定工资,他自己手里也有一笔至少同样数目的隐性收入供随时调度。在严酷的生活面前,男人没有个小金库,就凭老婆的抠门,日子没法想象。

大龙入了托,母亲有了清闲,儿子心里好多了。不过马上来的另一件事更让他开怀,甚至扬眉吐气,他这个部门有一块地皮,通过巧立名目,与私营财团搞起了地产联合开发,按比例拿出一部分给公务员做福利房,另一部分外销。传志平时在单位勤劳、忠厚,与人无争且对上司忠心耿耿,要知道越是政府部门,越是派系林立,大家平时互相勾心斗角,用尽心机。在这样的环境中能站对队伍并低调做人、积极做事,几年下来,自然深得上司的赏识和信任。恰逢老天开眼,让他这个派系此时得势,有了好机会和肥缺,领导自己避讳不能亲自进入,就力推他进入地产公司。除了拿一份微薄的公务员薪水,合作方暗地里给他年薪三十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到时候他投桃报李,给领导几套房,各得其所,就把事情圆融了。

这将是一次鲤鱼跳龙门的飞跃,在他寒门之士的经历中,除了考上大学,考上公务员,这次也是值得庆祝的质变,从一个小公务员,步入高薪管理阶层,可能是未来职业经理人的起点。也许传志从此开始脱胎换骨。

此时的何琳正在镜中端详着自己,生了孩子,又是哺乳,又是照顾小孩,还得时时为看护家产与楼下的吵架,人不光变得神经质,易怒易躁,眼角都有皱纹了,黑发里也偶尔抓出一根白头发了。她为自己的繁琐、碌碌和苍老,感到灰心和无奈,大好年华整天穷耗在内斗上,曾经单纯文静的她就在这四年的婚姻中流失了,像一杯清水慢慢变成了隔夜茶,一股苦涩恐慌的味道后,渣滓布满了舌头。这让她试着找回自己时多少有此沮丧,回头看看女儿,可爱的天勤正坐在大床上不断摔打着一只橡皮鸭子,啪啪作响,一边摔打一边看妈妈,突然,小姑娘咧开小嘴朝母亲开心地笑了一下,口水流出来,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如阳光突然穿透阴霾照进洞穴般,何琳一扫心中的积郁,扑上去把她抱起来,鸡啄米似的在女儿小脸上亲了又亲:“臭小猪,臭宝贝,我们以后要天天高高兴兴的,我们不再生气不再戴枷锁了!”

然后她抱着女儿在阳台上看到传志下班回来了,胳膊一甩一甩鸭子似的,这是他遇到开心事的标志。

看他进了门,她马上出了门,站在楼梯拐角处,若无其事地掂着女儿。

果然,传志进门后就去他妈房间了,去宣布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最大利好的事情之一——他很快成为一家地产公司的副总,年薪三十万!当然,这只是个开头。

老太太发出一声暴响,“啊!俺的儿啊,不孬!这次俺一定得俺儿的济!

三十万是多少?能买一套小房不?”

儿子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下变得如此高大,充满了自豪与成就感:“也就是个首付,两年就能还清!”

“儿啊,你得给你娘买个小房啊!俺这一辈子也算得了儿子的济啦!你兄弟姐妹来北京看娘也都有个落脚的地方,比住这儿强,刺猬一样,扎人心疼……”

然后是儿子的应和声,“给您买个复式的……”

“啥叫复式?”

“就是楼上楼下!”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俺就带着大龙住楼上!”

……他永远这样,永远第一个想到讨他娘的欢心,其他人排到后面;永远不知道他的家庭核心成员是谁,有多少;他自己的钱永远是他自己的,永远先满足他潜意识里的家庭最重要的人物。这个人没有长大,还在阴影里,他依然不是个独立、成熟甚至有信心的男人,也许这方面他永远成熟不了,永远在母亲与妻子、母亲的家庭与妻子的家庭中疲于应付。这是他的价值观和潜意识行为,挣多少钱都解决不了问题。她曾经盼着他心灵回归,成为命运共同体,可他回归也回到他潜意识的家庭,新家庭对于他,只是个新家庭,里面的人并不重要。他有一套强大而顽固的家族、血缘、荣耀共享及彼此辅佐的家庭价值观体系,她改变不了的,可能的是她也被同化为这个体系的一部分,小心地遮蔽起自己的幸福和感受,为一帮人的未来去奋斗,成为一个坚信成功改变命运的族群中的一个支撑,一片砖瓦,在争争吵吵、入侵反入侵中彻底沦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何琳退回房间,轻轻拍着女儿入睡。天勤小嘴巴搭在母亲肩窝处,一个又一个的哈欠,要睡觉了。

这时传志兴奋地上来,先去卫生间哗哗啦啦开闸解压,然后换了拖鞋,捡了个最好的姿势在沙发上坐好——这一过程中还纳闷老婆怎么不对自己发表意见了呢?偏偏何琳晃动着不看他。

这个兴高采烈的男人先咳了一声,“嗯,以后你上不上班也没关系了,在家好好看孩子吧……”

何琳不说话。

“给你说个事,明后年我单位可能要分房,价格很便宜,白捡一样,到时我们大家都有住的地方了,打着滚儿都住不到边,猜猜我……”

“我们离婚吧!”

连空气都僵了一下,传志愣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大声地:

“你神经病啊你!”

何琳态度坚决:“我们离婚吧!”

传志火了,“找事啊!你什么意思?你不能等我把话说完?我他妈单位开眼了,天上掉馅饼,砸到我头上了,你一直挣钱不够维持家用的老公马上要年薪三十万了,还有福利房可分,你发什么神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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