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星期一的上午，我们全营被带到营区外山边的靶场进行实弹射击科目训练。在差不多百米的距离上，每人三发子弹用自己的武器进行实弹射击。轮到我们排的时候，我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调整好呼吸冥神静气全神贯注的打出了这三发子弹。报靶时，我竟然打出了29环的好成绩；三虎子也打出了27环；还有一班的门祖德他打出了满环30环，27环以上的我们排还有齐志杰28环；二嘎愣子也打出了29环，全部实弹射击完毕后，打出27环以上成绩的被留了下来，其余的战友在返回营区操场继续训练。留下了大概30多人，每人又发了5发子弹进行了第二轮射击，我这次打出了48环；门祖德又打出了满环50环；齐志杰跟二嘎愣子史柏林没怎么打好都是42环；三虎子刘海49环。打完又发给我们5发子弹进行跪姿射击，这回我打出了46环；门祖德49环；刘海46环；齐志杰44环；史柏林49环。我们临近中午才回到营区。下午我们开始投弹训练，排长讲解了手榴弹的原理以及破片杀伤范围等知识后我们分开练习。在班长告知要领后按照要领我能很轻易的就把手榴弹扔出50多米，如果有助跑能扔出60多米。而后我们几个枪打的好的又被集中到一起接受射击高手的训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这些人每天都会多训练射击一个多小时，一星期时间就在射击、投弹的训练中过去了。星期六晚上大丫来营房找我，告诉我明天上午她们就要出发了，她考上了，要去沈阳学医生，学制两年。她们一共去9个，金子也去。我决定第二天一早请假去送她们。

第二天早饭后，我向班长请假去送大丫，班长请示了排长后给了我两个小时的假。我来到女兵营区看到有几辆卡车停在门前，女兵们已经整装集合准备出发了，我以为来晚了，正在寻找队伍中大丫的时候，那个郑大金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叫我：“嗨，那大个子，别瞅了。你的媳妇没在那里边，想见她你跟我来。”说着转身向女兵宿舍走去，我跟着她来到了女兵宿舍，看到大丫她们已经打好了背包正在收拾个人物品。回头看到我进屋子，大丫兴奋的起身说：“你还真请下假来了呀！”我说：“啊，给了我两个小时的假。”屋里的女兵都转过身嬉笑着看着我，把我看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我呐呐的说：’我还是出去等你吧，你忙完出来找我。”说完扭头走了出去，大丫马上就跟了出来。集合的女兵开始按顺序上车了，很快汽车就开了出去，离开了我们的视线，看着远去的汽车大丫说：“她们要坐路过的专列去丹东，到战地医院做救护兵。一会儿我们也会坐票车去沈阳，到一所专门的学校去学医。”我说：“这很好，我们屯子还能出个女先生，还真象九婶子说的你还真有出息了。”“你知道吗？我更想去做救护兵，那样我们可能会在战场上相遇，我多想在你身边，哪怕是感觉到你的存在也好啊。”说着大丫低下了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扶住了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她又接着说：“我知道我们到了部队上就该服从组织安排，不管怎样都要积极向上、努力学习、刻苦锻炼完成党和组织交给的任务。做医生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是命运给我的机会，我会珍惜的，我到学校后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信好吗？”说着她就递给我一打信纸，还有几个信封“没事也给家里写几封信，跟家里报报平安免得爹娘惦记。”我答应着：“嗯，我是想写的，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一直没写，明天我就往家里写一封。”“你给中年写就行，让他给家捎信，他在县武装部应该能收到。”我说：“嗯，这驼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离开我们大伙这家伙回屯子准挨收拾。”大丫说：“你甭替他操心了，就那驼子肚子里的坏随便往出淘点就吃不了啥亏。再说了，你不说李部长不是让他在武装部工作吗？谁敢到政府欺负他呀？”正说着郑大金跑过来，边跑边喊：“别唠了，准备集合出发了。”大丫跟她回到了屋内，不一会一个个的背着背包、提了着脸盆走了出来，鱼贯着上了车。我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上了车，大丫回身向我挥手，我目送着她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第二节

大丫的离开让我很是酸楚，回到班里后反而更加刻苦的训练了，话也没有以前多了，没事就记点日记写写信打发很少的空闲时间。我们在余下的时间里又学习了挖掘单兵掩体、战术训练、劈刺训练、协同配合作战等，时间过得飞快80天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排长给我们每个人写了训练总结，作战部队的人很快就来我们新兵集训营来挑人。

我和我们排的门祖德，还有其它排的11个人首先被一个单位选中，我们的单位是第64军191师直属侦查营，师长谢正荣。这是一只在抗日战争中发展，在解放战争中组建的有着光荣传统和赫赫战功的部队。以作战英勇顽强、出击果断迅猛著称，曾经隶属于二野的战斗序列是第三兵团陈赓所部，现正集结在丹东地区准备入朝参战。我和门祖德被分到一连一排三班，入队以后又遇到不知道在哪里训练的金高赖，他和我们分在了一起。金高赖大名叫金虎哲比我大一岁，也是个练过的主，脚法很好。现在他的汉语已经很流利了，之前他们鲜族新兵就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军营集训，除了少数几个会汉语的被挑出来以外，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补充到了朝鲜人民军。

我们的排长就是训练营的连长周克礼，其余参与新兵训练的人员也都是该营的指战员，我们的临时驻地是在丹东凤城的一个村庄。虽然临近年关，部队上还是在抓紧备战训练。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我们的副排长。南北的大炕上挤着四十来号人，他却自己住炕头管周排长叫‘儿子’，人长得干瘦，腰有些佝偻着，眼睛如鹰隼一样犀利，说话南方口音，很跨（注1）。早上起来我们开始整理内务，还没叠好被子他却上来给扯拉开说：“别整那些样子事儿，老子教你们点乖，以后早上起来就把行李打成背包，把随身物品都整理紧撑妥当，随时准备出发就对了。”弄的我们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个所以然。早饭后开始训练，他叉腿站在队伍前佝偻着腰说：“新来的仨新兵蛋子，你们听好喽。我知道你们是训练尖子素质高，但来到这儿你们得从新开始学，老子教你们点保命的道道儿，你们他妈的得好好学，别他妈的一上阵没怎么着呢就杆屁朝凉（注2）喽。”我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他接着说：“这侦查营，说白了就是咱们师的尖刀营，越是艰难玩命的活儿越是要轮到咱们上，越是难啃的骨头越是得我们来啃，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得比其他单位的人更机灵、更勇敢、更坚强也要更凶残。杀敌要一击毙命，俘敌要一招制胜，要进得急、退的快绝不能拖泥带水，否则你们甭想活着回来。”然后转身对周排长说：“大儿子，你带老人儿训练，我摆弄摆弄这仨蛋子，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料。”然后对我们三个人说：“你们仨，带着家伙跟我来。”说完他转身向院外走去，一条没尾巴的狗紧跟在他的身后。我们三个也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场院（注3），他从边上拎起了两套劈刺护具跟两把木枪扔给我们，指了指我跟金虎哲说：“你们俩穿上给我比划比划，我看怎么样。”我们把枪放好穿上护具拿起木枪按新兵训练营教的中规中矩的练起了刺杀。他看了一会说：“叫唤的蛮应当，就这！吓唬吓唬小孩子还行，上战场就难说了。”他拿过金虎哲的木枪也没穿护具就走过来对我说：“来，你刺刺我。”我看着他干瘪的身子骨有点不忍下手就说：“副排长，你穿上点护具吧，别伤着。”他笑了笑：“呵呵！就你，还想伤我？你尽管来吧，老子教你点真东西。”我端着木枪慢慢的靠过去一直没有出枪，他笑着说：“看好喽，小子。”说着他的枪头就点了过来，我用木枪往外挡想顺势刺他一枪，没想到他突然向侧前方窜上一步，一枪就把我戳了出去倒在地上。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我们都愣愣的看着他不出声，被他这一枪给震住了。?

注1：跨：南北方方言差距大，北方人把听不太懂的发音俗称为‘跨’。

注2：杆屁朝凉：牺牲的意思。

注3：场院：农村耕作的场地。

第三节

副排长姓秦叫秦庭柱河南许昌人38岁是个老兵油子，十几岁就参与械斗，是个狠茬儿，后来弄出了人命跑了出去，正赶上国民党军队招兵，抗日战争时杀过小鬼子还当了连长，在解放战争中被我军俘虏投诚参加了解放军。没什么文化一脑子的杀人绝技，实战经验丰富，枪也打得准基本不怎么瞄出枪就能击中目标。跟着他的还有一条狗，天生的没有尾巴，一对耳朵向前立起耳尖上面长着几缀毛向前耷拉着，暗灰色的黄毛。就像有条无形的绳索牵着，他到哪儿狗就跟到那，他也对它也特别好伙食跟我们一样，甚至，偶尔见到荤腥它都会多分到一份。

挨了那一木枪后我也认了他这个‘爹’，我们仨都抢着给他打洗脚水，他也毫无保留的把他的本事都教给我们。经过他半个多月的细心指教，我们的刺杀技术都有了很大提高，他反而跟我们说：“这东西上了战场最好是别用上，我们的对手是美国佬，他们的炮弹比我们的子弹都多，真要是端着个空枪上去能囫囵个的活着下来的可能就不大了。”他又看了看我们接着说：“好了，走，不整这**玩意了，我们找个地方放几枪。”我们三个跟着他来到山脚下的河边，他走过木桥找了几块石头摆在山脚，然后走回来对我们说：“随便找块石头一人打一枪。”门祖德首先出枪，他也是一把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金虎哲是一把m1941约翰逊半自动步枪。门祖德很快就击中了一块石头，爹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是我跟金虎哲，我认真的多瞄了会，按着教的，有意瞄准、无意击发的方法正中目标。爹上来就踢了我一脚说:“大驴驹子，你他娘的这么个打法真上了战场还没等你开枪呢，你那脑瓜子早就开花了，看见没？得像门楼子（门祖德）那样，快点出枪、快点击发，然后就隐蔽起来，你以为过家家哪？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没命的，现在重来！有意瞄准、快速击发，不用每一枪都打死人，打伤甚至阻吓敌人前进也算是完成射击目的。在战场上首先是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是消灭敌人，枪打得再准，瞄的时间长也不行，现在老子重新教你。”说着他接过了我的枪抬起就是一枪，子弹击中一块石头的边缘，石头没被击碎，然后对我说：“打枪要眼睛先盯着目标，然后举枪就打。人是活的，你瞄那么长时间，谁伸脖等你打呀？重新练。再有，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一些细微的声音和变化，能不冒头就别露头，打完一枪赶紧缩回去，感觉安全了再打第二枪，尽量别暴露自己，怎么着掩体里也较安全些。”

我开始重新跟‘爹’学习射击技巧，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爹’才满意了我的射击技术。我们三个都被‘爹’起了外号，门祖德的还算受听，叫他门楼子；管金虎哲叫大裤裆；管我叫大驴驹子。一个多月的摸爬滚打我们越来越钦佩‘爹’，营里还给我们每个人配了把手枪、一把匕首刀。‘爹’给我挑了把美制m1911柯尔特自动手枪，弹容7发，口径11.43，近距离威力极大，匕首刀是特制的制式刺刀，可以手握，极其锋利。感觉到可能很快就会出国上战场了，‘爹’教我们如何携带短枪匕首便于使用，刀库捆在小腿外侧，手枪固定在身后，然后对我们说：“得抓紧时间了，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学，今天我就开始教你们近身的搏杀技巧。”然后看着我们说：“你们都学过什么功夫？”金虎哲说：“我跟我爹练过几年脚法，能踢断杯口粗的木头。”门祖德说：“我家是猎户，上山下岭的腿脚很快，会下夹子，会掏陷兽坑。”我说：“我没学过功夫，就练过几年摔跤。”“哦，你会摔跤？你摔摔我。”说着就站了起来上来抓我，我顺势使了个别子把他放倒，拉着他的手没让他摔着。他站起来说：“不错不错，不过你学的这些打架还行，上战场是搏命得心狠手辣不能给对手任何机会，得瞬间制服对手直接奔要害处下手，毫不留情。如果用刀，刺中后要尽量转动刀身，给敌人造成最大的创口放净敌人的血一声都不响的弄死他，不让他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脖子、心脏和肝部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其次是腹部、肺部、大腿内侧，记住一击毙命是最重要的。”我们三个都没作声，听他讲解他那些狠毒的招式，真是招招要命、式式杀机。渐渐的压在心底的凶残被他激发出来，彪悍狂野的杀机在脑海隐现。竟然暗暗的期盼着上战场一展身手。

时间很快来到一九五一年三月，早春的风刚刚吹起我们接到了准备出发渡江的命令，两天的准备时间，做了战前动员，我给家里写了平安家书，没说我们准备出国作战了，只是说天暖和了训练会更加繁忙，以后的书信可能会少些，也给大丫写了封告别信，全排一起吃了顿大米干饭炖猪肉粉条子，趁着夜色渡江出国踏上了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