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妈回国了

又是一天六点时。

眼看着墙上时钟的分针不断往下垂，竹小桃的心也不断往下落。

“明明从前都六点准时更新的，难道今天又跳票了？”

竹小桃闷闷地刷新着未来文学网《人间2》的页面。

临江仙的家，依然是花园小区那套房子，燕归来出国后，就把房子留给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网络世界的至深处，这两个男人，也算是知遇一场，却仅留下片刻的交汇，从此又各自分道。

尽管老公当前，竹小桃仍然清楚地记得一小时前踏进老板家的震惊。

震得她虎躯一震再震的惊。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穿越了。

竹小桃很宅，很少上别人家里串门，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室内格局，绝对是相当罕见的。

果然，大神自有大神的气场！

除了北面角落一个厨房，南面角落一个卧室和卫生间，剩下的客厅饭厅房间等等近200平米的空间，竟然全部被打通，所有家具全部挪走，除了西面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还在，其余的三面墙上，都环绕着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显示器，竹小桃数了数，这起码有上百个屏幕，那就意味着可以同时看上百部电影啊……

竹小桃顿时觉得以后一定要积极来上班，从而把她的十六倍看片速度再提高两个等级。

不说买这些机子的钱，这光电费一个月，就得交多少啊……竹小桃虚弱地望了一眼她身旁的临江仙，怪不得发工资发得那么爽快，她想，这就叫财大气粗啊。

“通过这些，我可以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网络的地方。”临江仙摸摸某人震惊的头发，又说出一句更让她震惊的话，“不过这是两年前的事，我现在，已经没兴趣弄那些东西了。”

所以也一直没有拆下来，临江仙实在不想再像两年前一样折腾一次了。

其实他也一直庆幸燕归来再也没有归来，不然看到他原本很是典雅的装修，被他为了调控方便，搞成现在这副样子，说不定会直接把他从十楼扔下去。

不过，就算那么多老公环绕，这屋内还是很干净的，甚至给人一种更加空旷的感觉。地板纤尘不染，除了几台开着的机箱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响，以及指示灯不时的跳跃，整个屋子，仿佛只剩下虚无的数据，以及无边的寂静。

这么多年来，老板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日升月落么？

竹小桃偷眼看身旁的临江仙，这个修长清瘦的男人，平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像极了从前总是站在这里看落日的另一个男人，只是如今少了那些烟雾缭绕，少了那些神秘的优雅，这个男人的眼底，只有千江水过的隐忍和平静。

哪怕知遇一场，终要殊途，但传奇，依旧会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去。

秋天的黄昏很短，飞快暗下来的天色让那窗边的人影有些模糊不清。

似乎这也成了虚幻的数据，只要电一断，屏幕一黑，就如眼前迅速降临的黑夜，再华美的画面都要散去，来不及存档的部分只能随之消失。

连现实的记忆都无法长久保鲜，更何况虚妄的那些？

竹小桃忽然很怕，怕忽然有一刹，他就忽然不见，再也不见。

就如他指尖敲出的代码，发送后，是无法收回的结局。

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收回。

或许这就是神的骄傲，也是神的，存在竟如虚妄。

还好这时临江仙说了一句现实的话。

“我很想有一天，从此抛下这些，永远不再碰这些玩意儿，”他说，“只和你在一起，然后我们找个小镇，买个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没有电脑，就不能看电影和打游戏了啊……”

“难道你不想去电影院看原版么？那可不用下载哦。”

“啊，不用下载，好爽啊！那我看漫画是不是也不用在线看扫描版了？直接买原版……”

“嗯，以后整面墙的，不是显示屏，而是你喜欢的漫画，真的，你会发现现实的世界远比网络有趣，我们还可以去海边散步，看日出……”

“哇哇，好爽啊！”某人一脸兴奋，随即又对着手指犹豫，“可是现在这个社会，还是有台电脑方便啊，大神您就放一台在家里吧，我无聊了也可以打打游戏嘛……”

竹小桃忽然想到，两人对幸福生活计划了半天，可是，她是什么时候答应以后和他住在一起的啊？

但是有时候，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都是收不回来的。

尤其是笨蛋，等意识到的时候，往往为时已晚。

“打游戏？”

临江仙听完，顿时嘴角微微翘起来，而竹小桃只看到他从落地窗边走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温热的气息缓缓地贴下来，尽管逆着光，竹小桃仍然能看清楚他的眉目轮廓。

那样认真的表情，一丝不苟地看着世间一切，似乎他从来都是这样，但从来又没有这样过。

那柔软又温热的两片嘴唇贴上来的时候，竹小桃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同。

感情。

尽管都是认真的，但他看代码的时候，从没流露过感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员工在老板家里上班！

上班上到滚床单！

竹小桃脑中飘过种种不纯洁的画面。

难道自己就这个不明不白的要被老板蚕食了么？

不是不甘心，也不是“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推开他啊！”这样的念头。

而是……

当初分明是自己蚕食他的啊！

就在竹小桃郁闷的时候，她受到了更郁闷的打击。

老板竟然亲着亲着就推推推推……推开她鸟！

竹小桃愣愣地望着临江仙。

“小笨蛋，真想一辈子都亲你。”他摸摸她的脑袋，他说，“可是再亲下去，我怕我又得进医院了。”

竹小桃看他的手掌捂在腹部，才想起老板提前出院，身体还十分勉强。

“等我伤好了，你就等着打游戏吧。”他又笑着，镜片上闪过黄昏最后一道光，“不只有电脑，才能打游戏的。”

然后，就如我们一开始看到的，笨蛋同学随便找了台她能用的老公，开始百无聊赖地刷新网页。

“笑墨大神已经三天没有更新了，要是今天也不更……”竹小桃又看了看墙上那无力的六点半，“这就是传说中的疲软么……”

“小笨蛋，喝么？”临江仙从厨房端了两杯奶茶出来，浓浓的奶茶香瞬间让某人心神荡漾。

竹小桃很没形象地端着大杯子喝得痛快。

“你室友说你老妈过几天要回国了？”临江仙问她。

“嗯。”某人含糊其辞，“其实我本来想去机场接她的，只是去的路……唔，打车太贵，地铁太……太挤！”

其实不是太挤，是你太路痴吧？

临江仙鄙视她：“你等着，我给你画个地图。”

所以说，对于笨蛋来说，没有神的帮助是万万不能的，但有了神的帮助，也不是万能的。

临江仙要是知道几天后这张详细到连地铁出口处的墙壁颜色以及马路上的红绿灯都标清楚的地图依然让某人迷路了从而导致自己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去把她找出来再把她领往正确的地图的结局，他一定会后悔现在提起这件事了。

“那你老爸呢？”临江仙好奇地问，“似乎从没听你提过。”

“他们两个，我其实都不喜欢，而且，他们从小就不要我了。”竹小桃淡定地说。

“……”临江仙看到她的表情，就也没有再追问，末了，揽过她，“你还有我。”他说。

“小豆，怎么还在玩手机啊，饭都凉了。”

同样的一个六点半，A市另一端，一个平凡的家庭，一桌平凡的家常菜，桌旁坐着平凡的一家三口，以及一个不平凡的人。

这个不平凡的人，就是畅销书《人间2》的主角，林妍儿。

饭桌旁那名叫小豆的女孩，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正是林妍儿大伯的女儿。

大伯老来得女，所以对这个宝贝女儿很是宠爱，直到她恋恋不舍搁下手机，一桌人才开饭。

“小豆啊，”大伯说，“你也高三了，手机就少玩点吧，多看看书……”

话音未落，就被那孩子抢过，“我这不就在用手机看书么……虽然是小说，嘿嘿，不过真的对写作很有帮助哦，笑墨大大真的好帅啊。”

老两口顿时无言。

“可是他今天似乎也不更新了……”小豆无精打采扒着饭，“那就四天不更新了，大神到底干啥去了啊！”

“对了，妍儿，你家墨远有消息了没有？”大伯问林妍儿，“昨天晚报已经把寻人启事登出来了。唉，现在只能希望他在A市，要是去别的地儿了，那可就真难找喽！”

“电话倒是有一个，今天打来的……”

“说的什么？”大伯大喜过望。

“说的什么人身保险九折优惠……”

“他以前也来过A市几次，说他有几个朋友，我想这次也是赌气出来，和他朋友在一起吧。”

“朋友？”大伯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们两家世交，他祖父被斗死，父母又逃去台湾，后来你家养大他，你们两个一块儿长大，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清河镇，在这么远的A市，又哪里来的朋友？”

林妍儿听完，想了想，然后脸色变了。

“是啊，他在A市哪里来的朋友，”林妍儿喃喃着，“这几年，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他了。”

“哎呀，爸爸你这个土老冒，不知道有网络这个东西吗？”小豆插嘴道，“网络上的朋友难道不算朋友啊？”

“对啊，还有网络！”大伯一拍脑门，指着客厅角落摆的一台电脑，“妍儿，你家墨远在A市的，都是网友吧？要不你试着联系他们，看看墨远在没在他们那儿。”

“网友？”林妍儿一头雾水，“是什么？”

“妍儿姐姐，你没上过网吗？”

“上网？”

“唉，太遗憾了，要是你会上网，你就会知道其实你在网络上早已是名人了呢！”小豆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你不知道吗，网络上现在特别火的一本书，女主角和你重名哦，哈哈，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女主角？”

林妍儿一口饭噎在了喉咙里。

“啊，差点忘了，那本书已经出单行本了！”小豆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扔下筷子，跑回房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本有着精美封面的小说，“妍姐姐，你看，这是纸书版，主角和你一个名字哦。”

林妍儿拿过书。

《人间》。

作者：笑墨白。

翻开第一页，白纸，居中印着一行字：

“此书送给我的未婚妻。”

再下面，是一个大大的亲笔签名。

林妍儿一页页往下翻，这还是她初中毕业后第一次认真地捧起书本。

虽然里面有很多诗词她看不明白，但剧情还是牢牢吸引着她往下看，甚至都顾不上吃饭。

“可惜笑墨大神有未婚妻了，唉，这破灭了世上多少少女的幻想啊！”小豆啃着一块排骨，又得意地笑道，“不过有大神的亲笔签名，我也知足了。哈哈，上周六我可是在书城门口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轮到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啊……”

“小豆，”大伯忽然从饭碗中抬起一张费解的脸，“上个周六，你不是应该在剑桥英语补习班吗？”

小豆也一口饭噎在了喉咙里。

所以说，吃饭的时候，应该专心吃饭。

林妍儿看完一章，把书还给小豆，“很有趣呢，而且这个作家，名字里也带着一个墨字，真是好巧……”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慢慢轻下去，随着筷子掉下的声音，她的脸色也再一次发白。

许墨远。

笑墨白。

林妍儿。

“可是，我祖父在文革中死了，我还是想继承他的笔。”

她忽然想起那一个下雨的夜里，他在满目廊街灯火之中，说的这一句，她一直都不明白的话。

“你今天也不更了？”

同样吃不下晚饭的，还有未来文学网的主编水仙同志。

他一个电话打给笑墨白，脸上挂着宽面条泪，“你今天再不更新，我的手机号真的要被张贴到南京路上办证开锁掏马桶了啊……”

电话里一片寂静。

“喂？墨白，你在听吗？”

依然是一片寂静。

“呜……墨白啊，我还没结婚，我不想去掏马桶啊……”

还是一片寂静。

良久，才传来许墨远淡淡的一句话。

“这本书，我写不下去了。”

“你，你受了什么刺激了？”水仙抹了把汗，“没关系，要是你遇到瓶颈，缓更个几天没事，但不能太监啊！那造成的影响，太不好了，还有征文赛，你要知道赞助方这次把奖金抬到300万……”

“我新开一本书。”许墨远说，“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的，但是《人间2》我确实没有心情再写了，你帮我去发个公告吧。”

这一天，守在电脑前的包括竹小桃、大浪、小豆、以及全国各地国内国外无数笑墨白的读者，终于等到了《人间2》断更三天后的更新。

只是这一章，不是故事，而是暂停通知。

幸好最后一句话“笑墨白将于近期开新书参加爱的浓咖啡征文大赛”才没有让读者们暴动。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开来。

从“网站待遇不好，笑墨白准备跳槽”到“笑墨白老婆生孩子不得不停更”再到一个自称是笑墨白情人的男人爆料“笑墨白其实是同性恋，这次我和他分手，他打击太大才太监了这书”。

虽然这一次太监，让笑墨白的人气跌了不少，但在未来文学网，他依然是喜马拉雅山一般，牢牢屹立在顶端的一个神迹。

这一点，在三天后他新书发布会的火爆场面，就可以看出。

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各路读者群、粉丝论坛、贴吧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时，流夏却开心地打电话给大浪。

“大浪，你看到了吗，笑墨白太监了！”

“是啊，我刚看到，悲——剧——啊！”大浪仰天咆哮。

“你赶紧更新，笑墨白那么多读者，现在没有书看，这是你的好机会。”流夏赶紧说，“我一直相信，你会是第二个笑墨白！”

光听到流夏的声音，大浪已经心神荡漾，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浪眼中冒出了星星。

“亲爱的流夏，我全部都听你的。”大浪在柜台后自我陶醉地扭动身躯，“要是能取得好名次，我一定请你吃饭，啊哈哈！”

“不用了。”流夏一想到那小盒子的心理阴影，语气就瞬间冰冷。

大浪的脸上顿时飘飞起宽面条泪。

“NND，亏老子这么崇拜你，你竟然给老子太监……”

北方某城市一座豪宅内，竹立轩也挂着宽面条泪。

他颤抖的鼠标又点开《醉卧­​美​​‎人‎‍­膝》的页面。

“NND，你是不是也想太监啊？”

他望了眼那很久以前的更新日期，然后把鼠标摔在一边。

“还好笑墨白说开新书，啧啧，不然真对不起我那赞助费……”竹立轩碎碎念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这是他托人从A市寄回来的《人间2》现场签名版，“嘿嘿，送给未婚妻么？这可没诚意啊，你要送给我家桃子，起码也让她当女主角啊！等等，新书？”

竹立轩自言自语着，忽然想到什么，连忙给他的属下老刘打去一个电话。

“老刘，去给我买这期的福利彩票，要一百张，对，明天公司见！”

从来不买彩票的老板不知这次又抽什么风。

老刘挂下电话饭还没吃几口，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竹立轩的声音。

“给我安排后天去A市的机票，”竹立轩兴奋地说，“我刚打听来了，笑墨白他现在还在A市，我身为大神的岳父，这次趁他新书发布，说什么也得煽风点火一把啊！哈哈哈哈……”

煽风点火？虽然老刘很鄙视他老板的文化水平，也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只能屁颠颠给他订票去了。

“刚忘了问，你新书名字叫什么？我给你准备准备，反正你还在A市，就开个新书发布会吧，把流失的人气补回来。”

水仙又打电话问笑墨白，尽管他现在对手机这个东西相当恐惧，因为刚刚他把赞助商打来的电话误认为又是威胁让他去掏马桶的读者，从而粗暴地挂断电话，然后猛然醒悟，懊悔不已地赶紧打回去道歉而搞得如今是相当的胸闷。

“《桃之夭夭》。”

这回许墨远回答得很快，“剧情我已经构思好，一个​‍‎古‎‎‍‍代‌‎‌​‍­‌仙‌‌‍‎侠­​‍‍故事。”

“老大，啊不，大帝，您就这么罢手了？”

同样在北方的夜空下，一家高档ktv里，Eric正拿着麦克风吼着《两只蝴蝶》。

虽然他吼得很不成调，但黄毛等人每到他**处就大声喝彩。

等到Eric一曲发泄完，黄毛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他。

“谁说罢手了，老子岂是一蹶不振的人？”

Eric恶狠狠地敲了黄毛一栗子，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才到这KTV里来发泄怨气。

就在上午，A市公安局跨省追捕到了花园小区抢劫案的真正凶手，重大嫌疑人Eric才得以重获自由。

虽然从前在道上混，局子没少进，但就像身上添的刀疤一样，以往每次进局子，出来时Eric都觉得更加风光了。

可这次，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憋屈。

憋屈了数个晚上的Eric总觉得要找点什么宣泄一下。

于是他来到了这家KTV，他依然精光贼亮的眼神，让黄毛误以为他老大看上了这里，准备投笔从戎，重操旧业。

黄毛捂着头上的包，满脸泪水。

“现在这本《醉卧­​美​​‎人‎‍­膝》，哼哼，虽然是不可多得的传世经典，可经过这么一闹，老子TMD没兴趣写下去了！”Eric鼻孔里冒出两团烟气，“TNND未来文学网，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

“大帝准备跳槽？”黄毛又凑上去。

“跳槽……嘿嘿，我也想跳啊，可惜现在，未来的名气最大（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与现实挂钩），跳别的地方，岂不是埋没了我这等学富五车的人才？”

“是是是，大帝说的对，咱们不跳槽……”

“是你个头，快去给我放千年等一回！”

当千年等一回的前奏响起，Eric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Eric一脸不爽地出门接电话。

一刻钟后，包厢内的众人却看到他们老大满脸激动地冲进来。

除了Eric和他读者群里的MM出去约会时，他们还没见过他如此的喜形于色。

“老子跳槽了！”

Eric扬着手机大吼，像一个中了彩票的暴发户。

“啊哈哈哈，清水书城。”Eric坐在沙发上，春风满面地向黄毛等人炫耀，“知道那家网站想以多少价钱挖我过去么？”

黄毛弱弱地伸出两个手指。

“靠，你当老子白菜么？”Eric瞪了他一眼。

黄毛弱弱地伸出五个手指。

“嘿嘿……”Eric见状，哈哈淫笑着抓过黄毛另一只手，把他两只手捏在一起，“十个啊，他们说给我下一本书买断的价，足够你买十套豪宅了！”

黄毛顿时泪如雨下。

清水书城，是新近崛起的一家‍­‍原‌­­​‎创‌‌­站，虽然它里面的内容并不像名字那样清水，但据说由某金融大鳄投资所办，后台十分强大，所以很短的时间内，它在搜索排行上，就仅次于未来文学网了。

可以预测的是，这两个网站今后的形式将会变得非常有趣。

更有趣的是，清水书城并没有在未来文学网挖作者，而是去各大种子论坛、XX资源网站等地方，挖掘了一批高人气的，专写H小说的写手，给予不菲的稿费，来自己网站进行擦边球文学的创作，不但吸引了大量的读者，更让一直信奉的未来文学网头疼不已。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们的天佑大帝心动，毕竟他不缺钱，图的只是一个名气，他曾想过，就算再江郎才尽，也要赖在最大的文学网站，不肯走。

只不过，就在一刻钟前，清水书城一个高层人员打电话给他，只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我们不但有雄厚的资金，还聘请了国外的顶尖计算机精英坐镇，只要您能来我们网站写书，保证不会再让您有之前那种不公平待遇。”

那个自称蘑菇的清水书城负责人如此勾引Eric，显然是把他的老底全部摸清了。

Eric当即就改变主意，答应了过几天和蘑菇谈签约的事情。

“只要您来了，相信我们清水书城，很快就能赶超未来，成为小说界的第一网站。”蘑菇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到时候，名和利，哪一个没有？

Eric在这几天中打探清楚清水书城的雄厚背景后，更加坚定了跳槽的信念。

“从今往后，南有笑墨白，北有天佑帝！”

三天后。

笑墨白的新书发布会按时举行，尽管是在网络发布电子版，这个在A市书城临时办起来的发布会只是个形式，但到场的读者还是人山人海，足有签售会那日的热闹。

“还真多人啊！”

只有20度的天气，竹立轩站在人群中依然被挤得一脑门汗，而老刘也站在他身边，和老板一起办事这么多年，每次出差，老刘都会跟着一起，好有个照应，这次老板千里迢迢飞往A市“看女婿”，他也不例外地跟来了，尽管这拥挤的人群，以及西装上不时更新的鞋印子，都让他苦不堪言。

可竹立轩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果然笑墨白想追我的女儿啊，嘿嘿！”竹立轩拖着老刘，随着人群往前蠕动，“尽管这三天他都不肯见客，不过今天发布会，总应该能看到他了……”

望着头顶宣传条幅上巨大的《桃之夭夭》的书名，他也像是彩票中奖一样兴奋。

这次笑墨白新书《桃之夭夭》的发布会，意料之外的人都来了，但意料之中的人却没有来。

大浪，大浪这时正在柜台后闭关码字，笑墨白太监造成的读者流失，正是他爬上去的好机会。

而竹小桃，这时也没有到场。

“小笨蛋，你打算坐到哪里去？”

竹小桃听到地铁车门口传来的临江仙那刻薄又带着笑意的声音，才幡然意识到地铁到站了。

她赶紧结束了脑海中毛腿纠缠的场面，冲出车门口。

“去过机场么？”临江仙问她。

“没有。”

“那就跟着我走，别丢了。”

“嗯……哎？”

许多年后，竹小桃也还记得这一刻，地铁站汹涌来往的人潮中，她右手心一热，就这么被他牢牢地握住，坚定如他指尖的代码，没有人可以动摇，直到地铁开走，人群散去，年华荏苒，一生一世，这温度依然还在。他这一刻修长的白色背影，在人群中是如此醒目，路途再远，记忆再长，而这些温暖的瞬间，却可以让人永远地记住，不言忘却，不会迷路。

机场，国际到达区。

“要不是姨妈让我昨天打电话去，我差不多都快忘了我老妈这个人了。”到达口接机的人群里，竹小桃依然被临江仙牵着，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把自己弄丢，“我都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老妈了。”她说。

“她这几年都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竹小桃叹了口气，“别说电话，连口信都没有一个，也不知道她这次回国来干什么，而且……”

竹小桃眼巴巴地望着临江仙：“我都不知道她长啥样了。”

“那肯定，你连路都不认得。”还指望你认得人么。

临江仙一脸平静。

说话间，由纽约至A市的航班已在大屏幕上显示到达，两人又等了一会，这班次的乘客才陆陆续续从到达口出来。

竹小桃专挑着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

尽管这个班次上的乘客，金发碧眼的洋人占了绝大多数，但剩下的华人面孔中，也有不少符合竹小桃判断条件的人，望着涌出来的人群又渐渐散尽，竹小桃傻眼了。

“你该不会记错航班了吧？”

临江仙平静的语调，却又分明是戏谑的神情。

不会真的如此丢脸吧……竹小桃泪流满面地翻出手机，正要打开备忘录，远远走来一男一女两人。

“小桃！”

女人看见竹小桃，眼前仿佛一亮，立刻兴奋地挥手，而说的，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爸爸！”

几乎同时，一直站在竹小桃旁边的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也粗声粗气地对着那个男人招手。

朱胜男。

阔别八年的朱胜男，看上去却比八年前还要年轻了。

金色光泽的小卷，自然地垂在前胸，而只扫了淡妆的脸，更显出她保养姣好的皮肤，简直比自己的皮肤还好，竹小桃不无妒忌地想，这哪是‍‎‎人‎‌妻‎​‌​​­‎‌‍熟‎​女‌‍朱胜男，简直是个风情万种的未婚少女嘛。

“妈。”竹小桃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尽管人的样子变了不少，但朱胜男眼中那永远活力四射的神髓，还是如记忆中一样闪亮。

竹小桃顿时如释重负，她总算没有辜负姨妈的希望。

只不知，老妈旁边那个老男人又是谁？

“这是你老妈的老公，你叫蒋叔叔就可以了。”朱胜男指着那男人介绍。

“哈哈，小桃，第一次见面。”男人伸过来一只粗糙的大手。

竹小桃却只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啤酒肚，地中海，这就是八年前带着老妈私奔的那个蒋副总么？

而堂堂朱胜男老妈你就这眼光？

尽管那老男人洒了满身的香水，竹小桃还是忍不住心中厌恶，顺势往临江仙的身边靠了靠。

“这位是？”朱胜男发现了临江仙。

“我老板。”“桃子的朋友。”

竹小桃和临江仙同时说，然后前者看到了后者“今晚拔你网线”的眼神。

“咳，我……朋友。”竹小桃迅速更正。

“朋友啊，哈哈，真不错。”朱胜男拍拍临江仙的肩膀，“年轻人，一看就是才华横溢，哈哈，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家小桃哈，这孩子老不长心眼。”

“您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临江仙笑眯眯地点头，照顾两字，加上了重音。

“以后？你不留下么？”竹小桃看到朱胜男并不多的行李，才意识到她很快就会走的。

“我就来几天而已。”朱胜男摸摸竹小桃的脑袋，又指着竹小桃身旁的男生介绍，“这就是你蒋叔叔的儿子，你叫他明辉哥哥就好，复旦大学的计算机高材生哦，哈哈，他就要去纽约大学留学了，我们今天过来，就是玩两天，然后接他一起走的。”

“这样啊。”竹小桃怏怏地低下头，原来，八年过去，她依然不是来看自己的，那自己又何必来讨这好？不过，复旦大学计算机系高材生，纽约大学留学生，这家伙真这么厉害？竹小桃扭头偷偷打量着身旁的“明辉哥哥”。

蒋明辉倒是笑得一脸阳光，“我是复旦计算机系05级的，同时任计算机联会会长、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社团社长，还拿过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ACM的亚军哦，小桃妹妹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以找我啊。”他极友好地自我介绍。

所以，这家伙就值得抛弃自己八年的老妈亲自回国来接他？竹小桃悲伤地把脸扭向一边。

“你好。”见竹小桃闹情绪，临江仙只好和蒋明辉握手，“我是桃子的朋友，在网吧工作的。”

“网吧工作？”蒋明辉顿时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面前这个笑眯眯的，看上去极有涵养的青年，只是一个网吧的工作人员，“网管吗？”他嘿嘿一笑，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优越感翩然升起，“我们社团毕业出去的学生，没有一个肯去当网管呢，哈哈，网吧环境太差了。”

“没办法，技术不行，工作又太难找。”临江仙谦虚地点头，“只能将就了。”

五人一路出了机场，朱胜男和她男人去宾馆安顿后，五个人就进了一家西餐馆吃饭。

“而且公司也遇到了一些事情，”朱胜男说，“前些天公司网络被对手入侵，匆忙之中我们粉碎了很多邮件，所以这次还要去国内公司重新拷贝。”

“直接在网上重发一遍不就行了？”竹小桃一脸纯洁地问。

“笨妹妹，会被截获的。”蒋明辉笑了。

“傻小桃，那都是商业机密，对方现在盯上了，要是被他们截获，那可不得了了。”朱胜男无奈地耸肩，“反正去拿一下，也是顺手的工作。”

“怕被截获，为啥不加密呢？”竹小桃坚持不懈，跟着临江仙混久了，她也学会了不少术语。

当然，也仅仅是术语而已。

“就算加密，对方也会破解。”蒋明辉说，“就像文字写在纸上一样，最安全的，还是最原始的方法。”

竹小桃哼了一声，却看到临江仙也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赞同。

竹小桃心里更加不爽，“怕这个怕那个，哼，要是我，才不会处于被动，直接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看他还敢不敢再来！”

“哈哈哈哈，傻妹妹，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这种大话啊！”蒋明辉嘴上谦虚，脸上却春风满面，“我被纽约大学录取去深造，就是要去学习更尖端的技术……”

“明明是你自己不行嘛。”

“呵呵，据我分析，这次攻击老爸公司的，应该不止一个人，很可能是一个职业黑客团体，就像现实中的职业杀手一样，不是说对付就能对付的，目前除了躲，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非要说世上有能一己之力对付他们的人，恐怕只有临江仙吧。”

蒋明辉对竹小桃说，满脸“明显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

但无疑，在普通人面前炫耀的感觉是相当爽的。

就像用怀揣大学问家的知识库，去和一个文盲对话，从对方迷茫却又崇拜的眼神里获得飘飘欲仙的优越感一样，人们把这种行为，称作装X。

显然现在的蒋明辉，那是相当的飘飘欲仙。

“那位网管同学，你听说过中华黑客会没有？”蒋明辉又得意地问临江仙，“一个相当高深的地方哦。”

“略有耳闻。”临江仙笑笑。

“虽然里面的东西很艰深，但是很强大，仅仅新手区的资料，就足可以让人咋舌了，哈哈，你当网管的，闲来没事也可以去逛逛哈，哪怕你看不懂，只要记下那些代码，也可以当个牛人啦。我刚才提到的临江仙，就是这个网站的站长，据说是神一样的存在，也只有他，可以把国外的精英黑客们不放在眼里，唉，要是我有生之年，能得到他的指点，那该多好啊！”

蒋明辉这一番话，既表达了对网管一职的看不起，又表达了自己对面前这个网管的鼓励，同时既谦虚又自豪地把自己的形象又光辉了一分。

“有时间会去看的，我只是网管，目前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临江仙依然平静地笑，仿佛没看到竹小桃听完蒋明辉的话后，把刚刚嚼碎的牛排喷了一盘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