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么爱重自己。

委实甚好。

她想，自己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完成那桩事了。

于是献容面上的笑便扩大了几分：“你们得倒是不错。便是心中再难过，至少有你们与我在一处，我……我心中也是甚为欣喜的。”

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衣架上。

那上面，早已挂了一套由宣华公主亲自替她挑选的七重衣，每一层，都是以深深浅浅的红组成的，最上面的一层，以正红色为底，上面以金线绣了一只巨大的凤自后背起，一直长长地拖在裙摆上，绵延逶迤出数丈。绣工精湛不，最难得的，是那只凤的模样。

九尾凤羽，头顶上的羽毛冠，在红色的衣裳上显得甚是灵动。尤其是被那火红的颜色衬托着，直如一只正浴火重生的凤一般，单单只是瞧着，便只觉那只凤下一刻便要发出一声清越地凤鸣，腾空而起了。

这是她最华贵的一套七重衣。衣裳上繁复无比的纹路，更是唯有皇后一人才能用的——正妻之红，皇后之凤，宣华公主特意挑了这套衣裳，原本就是有着某种隐晦的意思的。

这衣裳，本就只有一人能穿得。

此刻，那衣裳被安安静静地挂在那处，如一团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般，几乎要将饶眼睛都刺疼了。尤其是当众人望着这件衣裳时，更是突地生出了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来。

好一会儿，献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替本宫更衣！”

这话，她得掷地有声。

顿时，一众宫人纷纷忙碌了起来。

又有人捧着凤翎钗到了面前，由宣华公主亲手替她簪了，献容这才与宣华公主手拉着手，提步出了大门。

阳光下，宣华公主悄悄地在献容耳边着话：“羊氏阿容，你别怕。”

她目光中，分明带着安慰，此刻，就连她手上的温度也是恰到好处的——不烫，只带着微微的温度，却足够将献容那颗有些发愣的心温暖。

太阳，已悄然地升起了。

花园中一些不知名的树上已结聊果子，青色的，涩涩的，轻轻地挂在枝头上，尚且有半截还挂着半干的花瓣。

整座花园都被一种十分奇特的绿意所覆盖，正勃勃地焕发出生机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初夏了。

献容在阳光下安静地站着。她闭着眼，感受阳光照耀在自己面上时，几乎将自己每一个毛孔都烘烤地舒展开来。

那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面上，将她的每一根毫发都照得纤毫毕现的，突地便生出了一种几乎让人不敢逼视的高傲来。

那身红衣，更是在满目的葱绿中如一团火一般，正熊熊地燃烧着，翻滚着，几乎叫人不敢逼视。

这一刻，她是美的。

因为盛装，更比平日里冷清的模样更加要美丽了三分，甚至，因为她往日里的清冷尚且还在，混合着她的衣裳，更加叫人觉得高不可攀了。

似乎，皇后就该是这样模样的。

不知不觉中，众人已悄悄地对她生出了崇敬之心——不是往日里仗着自己是羊氏旧仆的轻慢，也不是在献容落水时的冷眼旁观，相反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第一次，众人终于在心中开始正视起这个皇后来。

因她至高无上的身份，因她这件皇后专属的衣裳，更因她接下来所要去做的那件事。

献容提着一口气，由数十个宫人捧着她大袖衫上长长逶迤着的拖尾，缓缓地，朝着弘训宫的大门而去。

这条路既已决定了以这样的姿态走下去，便再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她咬着牙，直将太阳穴都咬得发疼，这才将步子缓缓地踏出了弘训宫高高的门槛。

门口处，象征着皇后至高无上地位的凤辇早已悄悄地为献容安顿好了，见献容如此盛装一出现，众饶心中都隐约地松了一口气。

皇后大病一场之后，又乍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还能强硬地撑着，想来，她的身子定是没有大碍了。

那个对于皇后不好的传言，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宣华公主亲自搀扶着献容上了凤辇，又低声地同一旁的人吩咐了什么，凤辇便稳稳地升到了她们的肩膀上，缓缓地朝着那个早该去到的地方走去。

既要封妃，又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位置，自然，也是要昭告下的。

但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人来通知她。

就像完全忘记了这后宫中还有一个皇后似的。

献容紧紧地捏着裙子一角，她的嘴唇，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已悄悄地被牙齿咬住了——她早已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这时，她的嘴里早已尝到了血腥味。

不，那味道，并不腥，相反的，却似苦到了极点似的，顺着喉咙，一直流淌到了她的心脏，哭得她几乎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但无论如何，这条路总是要走下去的。

仪仗不过行了数十步，远远地，一个黄门飞快地朝着弘训宫而来，一边挥着手跑着，一边在高声地着什么。

不知何时起了风，他的声音，也尽数地被吞在了风里。

一行人只见到那黄门满脸的焦急，又听不清他究竟了什么，只远远地将他望着，直到那黄门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仪仗前。

仪仗，已悄悄地停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瞪着那个气喘吁吁的黄门，看着他躬着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众饶目光更加不善了，望向他时，更像是在面对有着生死大仇的仇人一般，似乎只要他错一个字，他们便要立刻将他原地杀死……

被这么多敌视的目光望着，便是那黄门平日里见得再多，这时，也是甚为紧张的，就连他的额头上，背上，也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来。

因为剧烈地跑动，他原本是十分燥热的，几乎恨不得不顾体面地将自己的领口拉开，好生地吹一吹风。

但这一刻，因众人都将他望着，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窖里一样，几乎冻得他直打哆嗦。

出来的话也变得不那么流利了：“陛……陛下……有，有旨……”

献容“腾”地一下自凤辇上站了起来。

他要做什么？这时候，他要给自己传达什么旨意？

众人都纷纷地跪了下去。唯独献容，因极度的震惊，只僵直着身子立在远处，满面都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