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晏慈便起了，从柜子里拿好一早收拾完的包裹，又留下写好的书信，晏慈便悄悄地出了门。

晏慈不喜离别，一来是实在徒增伤感，二来是怕江辰暮要来送她，晏慈委实是怕到时候自己舍不得了。因此昨夜前便特意知会了苗蛮和淮准今日卯时三刻离开，因着快要入冬，这时候的卯时三刻天才蒙蒙亮。

出了府，坐上苗蛮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三人便匆匆出了裴州。

三人坐在马车里，一时倒也安静得很，淮准一上车便开始补眠，这几日宋明教了他不少东西，他学得刻苦，每日都学到子时，着实辛苦。

晏慈怕他着凉，从座下的暗箱里取出了一块毛毯盖在淮准身上。

她原本不打算带着淮准一起，只是淮准坚持，再加上宋明也表示希望淮准暂时先跟着晏慈走，她只好应允下来。

一抬头对上苗蛮正看向自己的眼睛，晏慈轻声开口道：“前几日在府上不方便找你，倒是许多事情没来得及问清楚。”

苗蛮歪着头，道：“想问就问吧。”

晏慈垂眸：“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情况怎么样你回去以后就知道了，总之王位已然坐稳了便是。至于接下来什么打算，你也是明知故问了，这么多年来，他想要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晏慈摇摇头，她其实从来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王位和权力吗？

似乎又不是的。

晏慈记得，他初坐上那位置的第一天，一个人在草原上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那是晏慈印象里他第一次喝醉。

他靠在晏慈的腿上，眼里没有半丝欣喜，只剩下茫然和困惑。

晏慈记得那时候自己问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成为了北狄的王，他快乐吗。

他回了自己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嗤声一笑，眼睛定定地看着晏慈。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快乐是什么呢？你觉得呢？”

晏慈那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快乐，对那时候的自己和他似乎是一样十分陌生的东西。

那时候的他们，每日都活在刀剑血口之上。

能安心地睡一觉，都是奢望。

苗蛮见她这副落寞样子，叹了口气，补充道：“你倒是该想想回去后你该怎么办。”

晏慈抬头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你走之后，他下令宣了你为王后。”

晏慈这下是真的懵了，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就突然成了王后？

苗安见她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解释道：“他刚登王位，下面无数双眼睛盯着呢，王后之位空悬，左右部落都有意联姻，各王臣也上书施压，他无意纳其他人入宫，所以你走的前一天他就已经拟好诏令了。”苗蛮说到这摇了摇头，“若我早知道，也没那个胆子给你下蛊，放你走。”

晏慈仍是回不过神来，那次成婚，只是做戏，怎么就当真了。

这下可好，先是当了这小半年大昭的八王妃，这会儿回去又成了北狄的王后。

晏慈叹了口气，她不明白萨满耶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拿自己做那挡箭牌了，这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她倒也不至于自作多情以为他是真的非她不可。

“他还真是，任性得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晏慈也只得叹气道。

苗蛮知她大抵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有些无奈，又道：“你这次回去可别让他知道你这药怎么得来的。要是让他知道你莫名其妙成了那什么八王妃，他大抵是要不快了。”

晏慈蹙眉，自己还未怪他利用自己，怎么的自己做什么事他还要管着。

“不管怎么说，药我拿回来了，等回去给了药我就走，至于什么王后，有的是人想做，总归不该是我。”

苗蛮也不再劝说什么，他知道萨满耶不会那么容易放人，自己说得多了到时候晏慈半路逃了，自己可就麻烦了。

两人就此打住，一路无言。

那边晏慈卯时起床时江辰暮便已经醒了，只是他知道晏慈这般做必然有她的理由，故而便也就陪着她这么做了。

待晏慈出了门，他方从床上坐起，望着关上的门，兀自在心里送她离开。

看到桌上的书信，他也不意外，信上晏慈简单解释了一番，便是一些宽慰之语，江辰暮看完便将信折好贴身带着，总觉得这样，晏慈就还在身边似的。

江辰宇那边和王征明这几日加紧着调查这赈灾银的事情，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已经拿下了相关人员，故这几日便可返京了。

江辰暮素来不爱参与这些朝朝堂事务，平日则大多替江辰暮处理这朝外的琐事和寻夜的事务。故这几日他都在自己院子里处理些寻夜传回来的新消息。

待一行人正式返京，已是晏慈离开的第五日。

裴州离北狄左右不过七日便到了，一路上苗蛮开始为晏慈准备一些调养身体的药品，来恢复这近小半年来身体滋养蛊虫的亏损，只等着回到北狄将萨满耶的解药呈上后，为她取蛊。

第六日上午晏慈几人已经临近关口，下了马车稍作补给，晏慈路过那日停留过的饭店，想起那日就是从这里出来，瞧见了萨满耶的人满大街拿着自己的画像找人。

不知是不是临近北狄，晏慈莫名有一些近乡情怯之意。

出了这关口，便是真正离了这大昭，要入这北狄了。在往前行两日，便可到北狄王室的皇城了。

这北狄人一百年前还只是一个游牧小族，近一百年来却是不断扩大疆土，吞并了周围不少部落，渐渐发展至如今成为边境大国，还建起了自己的皇城宫殿，若非十几年前裴峰在世时几次带兵逼退了北狄的大军，这关口怕是早已被破了无数次。

只是如今斯人已逝，也不知待来日北狄再起兵来犯时，还有又谁能如当初裴将军般英勇退敌，守大昭疆土。

几人驾车出了关口，晏慈撩开马车布帘，探头向后望去。

也不知他日再来，这关口还能否如今日般繁荣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