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的套装,化了一点淡妆,脸上有些许的疲惫,在看到我之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那一餐只有我们四个人,罗素然点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就怕我们讲客气。
她自己是个极其有修养的女人,就把世界上所有的同性看得跟她一样,所以当我和康婕暴露出饕餮暴食的一面时,她只能瞠目结舌,啼笑皆非地说:慢点吃,我们不跟你们抢。
我一听她这麽说,脸「唰」地就红了,康婕比我还迟钝,她不仅没有减速,反而热烈地回应:「等下没吃完的我能打包吗?」
我终於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大腿,她哎哟一声,筷子上夹着的南瓜球顺势掉到了地下。
我们两个人的目光随着那个南瓜球的滚落停在了罗素然的脚边,她穿了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银灰色的高跟鞋。
虽然我是个贫穷的少女,可是我经常看时尚杂志。就有那麽巧,前几天我正好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双鞋子,Ferregamo的当季的新款,如果我没有记错,它的价格是3000多。
那双鞋子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连我这样狂爱帆布鞋的人都不禁称赞起来,康婕听到那个天价之後更是目瞪口呆,她严肃地问罗素然:「你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职业是毒贩?」
罗素然看着我们惊悚的表情,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妙,宋远终於从食物中抬起头来搭了一句:「她一直都是一个奢侈的女人!」
罗素然轻描淡写地用一句「别人送的」转移了话题,我已经看出她不愿多说,偏偏康婕这个死不识趣的还加了一句:「那个人愿意也送我一双吗?」
此时,罗素然的手机响起,她并没有起身,不过是降低了音量:「嗯……穿了,蛮喜欢的……让你破费了……啊,是吗?我也在……」
我无意中看到她在最後朝某个方向看了看,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於本能,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是人太多,我什麽也没发现。
饭後罗素然认真地问我:「想没想过大学学什麽专业?」
我一怔:「没想过,能不能考上还是个问题。」
她轻轻地笑,空气中充满了她身上兰蔻奇迹甜腻的味道,她的指甲划破了空气:「如果考得上,考虑一下做我学妹?」
她的话犹如黑暗之中惊鸿掠过的流星,我忽然觉得有些混沌的东西,在须臾之间变得澄澈而清晰。
那天回去之後,我忽然推开妈妈卧室的门:「妈,我考D大学新闻好不好?」
我是如此的踌躇满志,热血澎湃,可是我那个冷血的妈妈,她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考得起再说咯。」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秦皇食府那些对我来说比较昂贵的菜,我竟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觉,我背了历史又背政治,最後竟然还强迫自己做了两张英语试卷。
最後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摸了摸已经痊愈的耳朵,它挂着16个亮晶晶的耳钉。
我去阳台上点了一根烟,我不愿意承认,在我碰到那些耳钉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名字。
——周暮晨。
我曾经听很多人说,如果你想要彻底忘记一个人,那麽你就找很多很多的事情给自己做,忙得根本没有一点时间去想起。
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我想,就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好了。要不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我不去想周暮晨呢?难道还真的叫康婕拿个大木棒对着我後脑勺狠狠敲一棒吗。
於是在高三整个一年中,我每天都保持着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历史,政治,地里,英语,文言文……什麽都难不倒我!
其实我这副铿锵战士的模样,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我妈。
我想让她明白,其实她的女儿不是她所以为的那麽不忠不孝。
★[3]等我读大学,找个煤老板,骗光他的家产来养你,开心吧!
记得我跟康婕刚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别人家的屋顶上聊心事。那种陈旧的老房子,屋顶还是砖红色的瓦片搭起来的,上面布满了青苔和灰尘。
那时我们都还不会抽烟,一人买了一瓶雪碧,还有几块钱的卤味猪耳朵和凤爪,坐在那些陈年旧瓦上吃吃喝喝。
我问她,「你爸爸总是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吗?那你干嘛不去找你亲妈?」
当时她还在读书,可是彪悍的气质已经显山露水,啃着鸡爪不慌不忙的说:「跟我爸住,他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可是跟我妈住,她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有什麽区别啊,再说我爸经济条件相对来说还好点,我妈那点钱贴小白脸都少了。」
我当时就被她那极品的父母深深的震撼到了,好久都没说话,直到她用鄙夷的口气问我:「那你爸爸人又死到哪里去了?这麽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的?」
从小到大,我对於「父亲」这两个字毫无概念,也从来不知道有爸爸是什麽样的感觉。别人家的孩子下雨天有爸爸接送,儿童节有爸爸买礼物,这些我全都没有。
我从小到大就跟老妈过,我也从来不主动提起那些,省得两个人不开心。我的偶像除了罗素然之外,还有长在墙角里的那些杂草,我跟自己说,就算成长的环境再阴暗,也有开花的权利。
所以当康婕问起我这个问题时,我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她以为自己的莽撞刺激到了外表大大咧咧其实脆弱敏感的我,连声说「sorry」,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是不知道怎麽说,因为完全没有记忆。」
她像一个掉了100块钱的人突然之前遇到了一个掉了1000块钱的人,对自己那点自恋自艾全部转化为对我的同情:「那你要好好孝顺你妈妈才对啊。」
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那是一种悲壮的美,我轻轻的点点头:「那当然。」
可是之後我遇见周暮晨,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後,学业生活都乱七八糟,回想起来,真是应该剖腹谢罪。
某天早上妈妈又像往常一样起来给我做早餐,一大碗面条上面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以前我一直羡慕那些能把荷包蛋煎成心型的人,还为此抱怨过我妈手艺不精。
被我的无知激怒了的她怒视着我,吼了一句「找你亲爹给你煎桃心去」之後,我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可是这天早上我惊奇的发现,呈现在我面前的这两个蛋居然是神奇的桃心型,这真是震撼到我了,我琢磨着难道我妈她老树开花了?
我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时候,我妈用她一贯轻淡的口气说:「昨天逛超市,无意中看到那种煎桃心蛋的小锅子,就买了一个回来试试,你以前不是提过嘛,第一次用,也不熟练,你就不要嫌弃了。」
我埋头支支唔唔的吃着面,一直没搭腔。
其实我是怕我一开口,就会很没出息很丢脸的哭起来。
那一刻我跟自己说:程落薰,你要再不发奋,你他妈的就真是个混账东西。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我终於走进了高考的考场。
之前王老师很轻蔑的在班上说:「有些同学,是个什麽水平就考个什麽成绩,别为了那麽几分去舞弊,这不是一般的考试,被抓到了是很惨的……考不起的呢,要是家里有钱,就送出国吧,没钱的,趁早看看哪里的工作好早,早点出去靠自己双手谋生,也是很光荣的嘛。」
她说最後几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瞟着我这个方向,大概是想看到我因为羞愧和自卑而落下泪来,可惜实在让她失望了,我就是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其实在高考之前,我也曾经崩溃过一次。
大热的天,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妈妈推开门看到我那个鬼样子,还以为我毒瘾犯了,吓了一跳,得知我的压力和顾虑之後,她语重心长的跟我沟通:「实在考不起,就找个足浴中心去当洗脚妹吧,读书不行,洗脚还是可以的啊……」
她那番话,活生生就是在我汩汩冒血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我两眼一翻,彻底失去向她倾诉的欲望。
我想过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读大学,我死都不能去当洗脚妹。
D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我手上时,我觉得这就是狠狠扇在那些断言我要开始「混社会」的人脸上的一记耳光,整个暑假,我都恨不得把它贴在我脑门上出去现世。
班上办毕业生联欢会的时候,那个王老师依然是一副置疑的口吻:「你考试的那个考场是不是没人监考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没关系,我心情不错,没必要跟她计较。而且,现在,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有成熟的姿态,对於某些不道德的言论,就当不小心听别人放了一个屁好了。
我进入大学之前,康婕开始认真的考虑她的经济问题。
她抱着自己圆滚滚的,像西瓜一样的脑袋做拨浪鼓状,学着《还珠格格》里紫薇的语气说:「我到底要怎麽办啊,为什麽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啊!」
不知道为什麽,她说出那句话一点也不能催发别人怜香惜玉的情怀。
她读完中专之後就混迹於社会,做过酒吧营销,因不满某些猥琐男在黑暗中对其动手动脚而愤恨辞职,後来也去麦当劳打工,可是之前在某家粉店做事的经验让她在一个客人说「要一个新地」时用地道的长沙话问出了「盖什麽码子」这麽经典的台词。
之後做过无数份工作都以不是她炒了别人就是她被别人炒了而告终,作为她的挚友,我唯一的建议就是:「去开福寺看看她们还招不招人。」
她仰天长啸:「去拜拜菩萨也好,指点指点迷津!」
开福寺是长沙有名的古寺,每天香客都络绎不绝,寺外那条街上很多真假算命先生。
在我们为数不多的拜访中,我曾有幸见过有尼姑穿蕾丝花边的袜子,以及对着手机笑得跟朵花似的小尼姑,当然,这比起买了个猪脚坐在寺里休息的木凳上啃的我和康婕来说,都不算什麽。
我聪明一世,怎麽就糊涂了那一时,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居然听了康婕这个文盲的话,拿了一个猪蹄呢!
某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怒视着我们的时候,我拉着康婕就跑,我边跑边念:「菩萨莫怪我,我还小,不懂事……」
而康婕这个彻头彻尾的乡霸,一边跑,一边啃着剩下的猪蹄,还抽空问:「落薰,她是不是很羡慕我们?」
我们狼狈的从佛门净地跑到了车水马龙的街上,康婕气喘吁吁的靠在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奥迪上拍着心口说:「老了老了,跑一下就不行了。」
可能是她动作幅度太大了,那辆奥迪适时的发出了警报声,连我都吓了一跳。
可是紧接着,我觉得这个车,怎麽就那麽眼熟。
现在经商的从政的都爱开着车往佛门跑,可能越是赚钱的事情越提心吊胆,所以需要经常来拜拜佛,求个安心。
我拉着康婕走开後没多久,一个光头男人和曾经那个在路边掌掴李珊珊的中年女人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那个女人目不斜视的发问:「还跟那个小狐狸精搞在一起呢?」
戴着黑色墨镜的光头男人阴沉着脸:「今天你生日,别问那麽多。」
然後,谁也没有再说话,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被老尼姑赶出寺院的我和康婕无聊的走在江边。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去开福寺工作的事,最後还是义正言辞的否决了我的提议。
她认真的分析情况:「我爱吃肉,爱喝酒,而且又好美色,听说现在出家还要本科文凭……综上所述,难道我只能去坐台吗?」
看着她颓废的样子,我硬生生将「谁会带你出台」这句杀伤力极强的话吞了下去。
看在我曾经失恋的时候她那段矫情的安慰的份上,我也矫情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