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徒刑。除去在看守所的3个多月,周则唐还要在监狱里呆上2年多。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十五、还魂奇术
“又是这老头!居然真关到一起了。”周则唐看到272号时不由得一愣。
272号是囚服的编码,而穿着这件囚服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瘦老头。他看上去说是60岁也成说是80岁也有人信,老的是那张又黑又皱的脸,可当他咧嘴一笑时,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笑容中居然还显出一丝童真似的顽皮。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顽童”。
在看守所的时候他们就关一个号里,当时号里已经押着11个人,他来了正好凑成一打,那时候老顽童已经在那里蹲了4个多月了。号里都忌讳叫真名字,也没人跟你打听,所以每个人都有一个号里的名字,于是周则唐就有了一个新名字——一打子。他开始特别抵触这个“号名”:“跟要入侵中原大好河山的番邦似的。”可后来他慢慢接受了,这里叫什么都不奇怪。
周则唐在看守所的那三个月特别老实,就是号里的人有时欺侮他,他也绝不还击,听尔任尔。一则,他心里跟这帮“社会人渣”们划着一条非常清晰的界线,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二则,他那时候每天都在痛恨自己“动手”的事,不想再出一点意外。
老顽童在周则唐进来两个月时判的,刑期好像还很长。“真不知道这么个小老头能犯了什么罪?”周则唐想。“小伙子好好保重,我们还会见面的!”老顽童临走时的那句话曾让周则唐使劲白了他一眼:“还有这么说话的?这辈子也不想和你再见了。”
不幸的是,他们真的在狱里“再见”了,而且他们还关在一个号里。
到了狱里,周则唐才发现这里的生活水平比看守所有明显改善:人均“住房”面积大了,伙食居然能吃着肉了,关键是自己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
他想起所长的话:“3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什么事都不耽误!对了,你会唱京剧吧?”
所长的话让周则唐一愣,心想到这儿来了恐怕是没什么隐私可谈了。“报告,会点。”
“别谦虚,梨园之家,你父母都是名角,你可不是会点儿,这么着,下个月市局组织全系统的文艺汇演,你可得露一手!”
就这么着,周则唐还没背会“监规”就给安排每周两次的排练。这一排练他才知道,这监狱里边能人可真多,可以说是卧虎藏龙!这老顽童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周则唐一进来就发现,老顽童是号里的“红人”。原来这糟老头子会猜字算命外带中医,整个一位江湖隐士。
据说,狱警老刘偏头疼6年多了,上医院看说是什么神经衰弱外带植物神经紊乱,总之这是慢性病没什么特效药。老顽童知道了主动给搭脉看病,开了几副药下去,居然不疼了。于是“老刘的偏头疼给治好了”在号内外传为佳话。
所以,当周则唐在排练的那个小剧场中见到老顽童时一点都没吃惊。这老顽童不但写得一手好字,居然也会表演川剧中的绝活儿:变脸。这倒让周则唐吃惊不小:“这小老头真是深不可测。”
“你给我看看手相吧。”周则唐这回是主动把手伸到老顽童跟前。排演期间,看手相快成了老顽童的专业了,甚至有狱警偷偷找他看。听着他上阳下阴山南海北的在那胡侃,周则唐成心想难为他一下:“我就不信你能说得对,说不对我就当众让你好看。”
老顽童笑眯眯地接过他的手,好像知道周则唐的小心机。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端着手看了起来。“看出什么来了?”周则唐问道。老顽童摇摇头说:“不好说。”“有什么不好说的,是说不出来了吧?我问你我们家几口人?”周则唐不怀好意地问。此话一出,边上看热闹的都盯住老顽童。“四口人。”此言一出,周则唐正中下怀,他笑着问:“是吗?我都不知道我们家有四口人。”边上有人开始窃笑。“你真要我说吗?”老顽童一点都不生气。“说说吧?”周则唐说。
“你本是双胎,但另一胎生下来就死了。你父亲早亡,现在你和母亲相依为命!”
此言一出,周则唐脸色大变。
演出当晚,大家都非常卖力气(这次演出有大领导参加,还邀请了在京的部分外国媒体,系统上下非常重视)。周则唐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他早早到后台化妆,却见老顽童一个人在对着桌子发愣。“还不赶紧扮上,省得一会儿人都回来了闹得慌!”周则唐主动上去打招呼。自从上次看手相之后,他对老顽童的看法发生了很大转变,同时也产生了很大兴趣。
“我今天晚上演不了了!”老顽童此言一出,周则唐勾脸的笔差点掉在地上。“你可别犯傻呀,这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刻别掉链子!”老顽童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根本就没打算演什么节目。”
周则唐听后赶紧四下紧张地看了看,确认化妆室里的确没人才低声说:“你老糊涂了,你这不是拿领导开涮吗?”
“我来这不是为了演出,就是为了见你!”老顽童说完扭过头来正和周则唐打了个脸对脸。周则唐蹭地一下子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失声叫道:“你是谁?!”
十六、复活(1)
出现在周则唐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这一下太出乎意料,不由得他大惊失色。
他竟然吓得倒退一步,要不是有后面的桌子挡着,他可能会坐在地上!好在他是习武之人,虽说年纪不大但胆色过人,很快恢复了些平静,“你是什么人?”他声音颤抖地问。
“唉……”对面的陌生人发出了一声长叹。这声叹息周则唐似曾听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孩子。”接下来这句话令他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这绝不是老顽童平时说话的声音,倒是像极了一个人,但这绝不可能!
“是我呀,儿子!”陌生人的一句话令周则唐汗毛倒竖,浑身发冷。“你骗人!”周则唐指着陌生人说,“老顽童这是故意整人,故意作弄我是不是,你要是再这样装神弄鬼,别怪我不客气了!”周则唐说着把拳头握了起来。
“唉!”又是一声长叹。周则唐这才回想起这叹息为什么那么耳熟,那是父亲摔坏了脚以后,在家喝闷酒时经常发出的感叹声。这叹息曾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烙下深深的痕迹。他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仔细端详起眼前这张面孔:这张脸淡淡地涂上了一层白色的底彩,就如同在一张白纸上重新画了一张新面孔一般,似曾相识,只是刚才的变故太过惊人,让周则唐根本无法冷静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一细看不要紧,周则唐发现这张脸确实和家中老相册中父亲的模样很接近!父亲去世已经快10年了,那年他只有9岁,在周则唐记忆中父亲的影像总是模模糊糊的。
“想起来了吗?孩子?”陌生人说话时眼睛半睁半闭,显得很虚弱的样子。“你小时候最爱炒鸡蛋里放醋,每次考试得了100分,你妈都要给你做。”陌生人低沉的声音犹如重锤砸在周则唐心头:“真是您?!爸爸?”听到周则唐叫“爸爸”,陌生人竟然落下眼泪来,“孩子我对不住你和你妈。我是要告诉你,你出生时,曾有一个算命先生说你天生异骨,本是练武奇才,但命中注定有三大劫难。”陌生人说到此处声音已非常低,只见他停了一下接着说:“第一劫是你出生时本是双胞胎,但你命硬,另个孩子出生时就未成人形,第二劫是你恐有牢狱之灾,与你会武有关,所以我才不愿让你习武!”陌生人说到这时已气若游丝,身体直往椅子下滑。周则唐下意识地想去搀扶他,但始终未敢接触他。“第三劫是你,是你……”陌生人的眼睛用力睁了一下就合上,身体也一动不动了,最后一句竟未说完。
“老顽童准备好了吗?待会该你上场了!”一阵喧闹声传来,一位狱警开门走了进来,帽子上的国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在那次演出中,周则唐的一段老生武家坡选段唱得古腔古韵颇见功力,而且还临时加演了一段。他心里明白这也是顶老顽童的场。老顽童因突然病倒被送到了医院抢救。周则唐还记得狱警看自己时咄咄逼人的目光。事后他也被审过,他说老顽童正上妆时好像不行了,还没等他叫人警察就进来了。
所长开始有点将信将疑,但后来也没看出有什么阴谋来,也就没追究什么。“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顶多不超过两分钟,我在门口抽了一口烟就回来了,我保证!”周则唐听到那位监控他们的狱警跟所长汇报,当然狱警也是想推卸责任。不过他事后计算了一下时间,从自己进去化妆到狱警进来,确实只有短短几分钟。而他当时感觉就如同呆了一年那么久。“难道我那时候不在人间?”周则唐回想起来,仍然浑身起鸡皮疙瘩。海棠书屋 www.bookbao8.com
十六、复活(2)
事后,周则唐进行过无数次的推理和判断。“这老顽童本来就诡计多端,他那天可能就是想借演出装病,好到医院里享清福去!最好弄个保外就医。”可他转念一想:“这老东西身上一直有股子邪气儿,他装病就装吧,没事吓唬我干吗?”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老顽童可能认识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家里的一些事,所以才说得那么清楚!他决定在探监日那天好好问问母亲。“这探监的时间怎么还不到啊?”
终于等到探监这天,周则唐早早就准备好了,这在以往可不多见。刚进来时,他每天盼着母亲来,可时间长了,他反而不希望母亲老跑这么远来看他一眼,而且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会起波澜。
“316号,该你去了。”听到狱警的指令,周则唐赶紧进了接见室。
那个时候探监的接见室不像现在这样先进,还有接见电话啥的,就有个玻璃板隔开,母亲正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等着。
“妈,你知道老顽童吗?”
“什么老顽童?”母亲一下子给问糊涂了。
“不是不是,你瞧我这脑子。这么说吧,我生的时候是找算命先生算过命吗?”
母亲愣了一下:“你是听谁说的这事?”
“妈,听说谁的不重要,您告诉我是不是有这回事?”
“算不上什么算命先生,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怎么了?”
“算命的是说我有牢狱之灾吗?”
“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吃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周则唐答案。他有点泄气,多希望这事是假的。
“孩子你别迷信这东西,说实话你刚出事的时候,我也吓得够呛,我曾听你爸爸念叨过这事,可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您告诉我,算命先生是不是还说过别的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在医院躺着哪,他们说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你爸爸倒说过3什么之类的?”
“3什么?”周则唐着急地问。
“3个9,说是拆你的生辰八字得来的,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也不信这个。”
“3个9?”周则唐回到号里一直反复琢磨着,“39胃泰?我以后去那上班去?”他把头快想破了也没想清楚,干脆就不想了。
一周以后,老顽童回来了。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老顽童你还没死啊?”号里的人都拿他开玩笑。老顽童咧嘴一笑,露出他标志性的小白牙。
周则唐几次想找个机会和老顽童说说那天的事,可老顽童就跟从没发生过这回事似的,没理他的话茬儿。周则唐心想:“你越这样越说明你心里有鬼。”直到有一天放风的时候,老顽童突然出现在周则唐身后,把他给吓了一跳:“你怎么跟鬼魂似的,走路连一点声都没有?”
老顽童一笑说:“你怎么知道鬼魂会走路?”周则唐指指他说:“我看你就是。”老顽童脸色一正说:“孩子,我认识你爸爸,按辈分排,我是你师大爷,咱爷俩能在这里碰上那是命中注定哪!”
周则唐一怔,他曾听父亲说过他学徒时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师哥,没想到在大牢里白拣了一个大爷:“怪不得你对我们家的事知道那么清楚哪!”周则唐心里开始坚信那天撞鬼的事是这位送上门的“师大爷”耍的花活。
老顽童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孩子,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他接着说:“我在看守所就看你面熟,你的模样身量和你爸爸年轻时非常像,当我知道你姓周以后,就断定是你。”老顽童闭起眼说道:“真是天不绝我呀!”周则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