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上位者自然而然的颐指气使。
侍者们不敢扰他,忙收起凄然之色,纷纷退下。
“朱铭。”李昭叫卖花郎的名字,“圣人那边如何?”
朱铭小声答:“圣人不知道大王的计划,宫中处处是眼线,卢公怕曹忠、李司空的人察觉,没有告知圣人。”
李昭点点头,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望着书几上堆成山的折子,道:“不要告诉圣人,以免事败牵连他。”
堂兄胆小怕事,过于依赖曹忠,事先告诉他要刺杀李元宗,他肯定会露馅。而且一旦事败,李元宗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唯有瞒着圣人,才能确保事败后圣人没有性命之忧。
李昭出了会儿神,咳嗽几声,继续低头批改折子。
若是这次死在李元宗手上,以后就不能替堂兄分忧了。趁着还有时间,再替堂兄改几份折子罢。
……
朱铭出了房间,擦干眼泪,问旁边的人:“怎么没瞧见朱鹄他们,大王平时吃的药都是朱鹄熬的,他去哪儿了?”
戍守的卫士道:“朱鹄他们有任务在身,好像是去南边了。”
“原来如此。”
朱铭点点头,没有再问。
……
三天后,夜幕初垂。
汴州刺史皇甫宁旭备下丰盛酒宴招待司空李元宗。
傍晚时候,皇甫宁旭的府邸前便挤得水泄不通,马蹄声如阵雨,时响时停。
朝中文武官员陆陆续续赶到,连雍王、卢公和几位宰相也来了,群贤皆至,济济一堂。
厅堂内烛火通明,恍如白昼,管弦丝竹齐鸣,舞姬随着欢快的鼓乐翩翩起舞。
宴席准备充分,美酒佳肴、海陆奇珍,应有尽有。
李元宗姗姗来迟,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大堂。他这些天被人捧惯了,又刚刚从平康坊美人的肚皮上爬起来,喝得醉醺醺的,一进大厅,毫不客气地坐了上首。
河东军将迟疑了一下,斜眼看向雍王李昭。
李昭脸色苍白,坐在侧厅的席位上,气喘吁吁,神情委顿,对上军将们的目光,垂下眼皮,似乎不敢和他们对视。
河东军将们咧嘴大笑,雍王再贤能,也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罢了!
他们跟着李元宗入席,贴身卫士们则分散至厅堂不同角落,手按在佩刀上,保持戒备。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言笑甚欢。
皇甫宁旭姿态恭敬,频频向李元宗敬酒,言语极尽吹捧阿谀。
眼见卢公和雍王虽然面露不虞之色,但畏于自己的权势,只能坐在一旁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李元宗心头畅快,不免飘飘然起来。
舞姬们一曲舞毕,皇甫宁旭给管事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身段袅娜、舞姿曼妙的家伎入席,争着给李元宗奉酒。
“司空乃当世第一英雄,妾等心慕已久,若能常侍左右,不胜欢喜。”
李元宗哈哈大笑,很快喝得烂醉如泥。
其他河东军将见状,心生警惕,不再饮酒,而是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死死盯住卢公和几个忠于朝廷的武将。
卢公转头和旁边的文吏喝酒,仿佛不想多看李元宗的丑态。
河东军将仍然不敢放松。
觥筹交错间,厅堂外忽然传来内官那特有的尖利的声音。
家仆进来通报,曹忠来了。
席上的文官们都露出厌恶的表情,武官也一脸嫌恶。
曹忠一面防着李元宗,一面又靠李元宗牵制卢公、威胁小皇帝。而李元宗身为世家子弟,瞧不起身为阉人的曹忠,但曹忠把持朝政对他来说是好事。两派关系不近不远,心照不宣地井水不犯河水,还算和睦。
得知曹忠来了,李元宗撩起眼皮,没有起身。
其他依附曹忠的官员站了起来,迎到门外。
曹忠一身最高品级的紫色团花华服,在众人环拥中踏进回廊,笑呵呵道:“听说雍王也来了?他的病可好些了?”
众人心领神会,曹忠不怕卢公,不怕小皇帝,甚至也不怕李元宗,唯独忌讳雍王李昭。他曾多次加害李昭,都被李昭身边的人和卢公阻挠。今晚皇甫宁旭宴请李元宗,李昭前来陪坐。曹忠怕李昭暗中说动李元宗帮他铲除阉党,这是试探来了。
“大王。”一名仆从膝行至李昭的席案前,小声道,“曹阉人来了,您可要回避?”
“不必。”
李昭抬起头,可能是酒吃多了的缘故,双颊泛起两抹不自然的嫣红,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眸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所有人都到了。
事成事败,就看今晚。
他端起琉璃酒杯,饮尽杯中龙膏酒,站了起来。
……
今夜无星无月,千里群山、绵延城郭皆被茫茫白雪覆盖。
黑沉沉的夜色中,大雪扑簌扑簌飘落下来,官道两旁密林内时不时传来野兽嚎叫声。
几千江州兵身着白甲衣,负弓佩刀,整装待发。
周都督肩披大氅,坐于马背上,回首遥望长安的方向。
他遵守约定牵制李元宗、吸引李元宗的注意力,如今交易已经完成,没有多做停留,于今天一早带着几千江州兵离开波云诡谲的帝都。
本来周都督很想多留几天,看看李元宗是什么下场。
但一想到李昭要亲自刺杀李元宗,周都督不敢多待——不论李昭能不能得手,京中都将翻天覆地,不是久留之地,而且他还得防着李昭暗下杀手。
他们一早出发,瞒过京中各派耳目,走了一条别人绝对想不到的路线,就算李昭派神策军前来围捕,周都督也自信能够带着自己的部下安全回到江州。
他很好奇李昭能不能杀了李元宗。
黑暗中,长安方向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雪泥四溅。
江州兵立刻警戒起来。
快马快到近前时,马上之人一勒缰绳,滚下马鞍,跪地道:“都督,长安还没有什么大动静,李司空、雍王和卢公都去皇甫使君府上了。”
周都督拿鞭子挠了挠发痒的头皮,“都到了?”
报信的人道:“都到了,连曹忠也到了。”
“曹忠?他也去了?”周都督笑了笑,“那可热闹了。”
几息后,周都督忽然想起什么,笑容一滞,神色骤变。
裴望之发觉周都督的反常:“都督?”
周都督毛骨悚然,只是一瞬间,冷汗已经湿透重重衣衫。
是他大意了!
“传令下去,不绕道了,快马加鞭,立刻赶回江州!”
第53章 疯子
这个李昭,简直是疯了!
什么刺杀李元宗、为朝廷除害,根本不是他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
李元宗固然可恶,但他不是李昭的目标,曹忠也不是,周家远在江州当一方霸主,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