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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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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余味还涎在屋角,长街那头响起寂寥的更鼓。

晚风卷起未曾褪去的热浪,将干涸的沙土扫向每一家匆忙关闭的酒楼铺子。有妇人抱着孩童神色惊慌地掩上门栓,室内连烛火都未敢点上。

仅仅是一更时分。

一人从荒废的马厩中懒懒抻了个腰,将脸上稻草一根根拨掉,又鼓起腮帮吹吹袖口沾上的土,接着将头探了出来。这是一张皱着的脸,皱得让人已经看不到眉眼,皱得让人觉得他脸上的皮立刻就要掉下来。

他扶了扶脸,将草帽扣上,从马槽中跳了出来。

这,是一座空城?从马厩一路走出,那人被长驱直入的风沙狠狠呛了一鼻子,大白天看这里明明繁华得不得了。好歹是号称小都城的祁阳县,人都被沙吞了怎地?他往墙角靠了一靠,又踮着脚荡着身子四处望了望,然后大摇大摆走向主街。

日暮的余晖拖着他的影子,爬上他宽大的衣摆,停在一间不起眼的酒楼前。他推推门,然后拔出腰间的弯刀。

这把弯刀,刀身不过一尺半,刀柄却有近三尺,样子怪异,不甚好看。刀柄上缠着一圈又一圈枯黄的草绳,在柄尾处打一个笨拙的结。

他将刀横进门缝里,只一勾,横梁便应声而落。

收刀,躬身,滑入门内。

他转身摘下帽子,只觉一温热的手扼住了脖子。他笑嘻嘻摊开双手,再往那张奇怪的脸上扒拉了一阵,昏暗中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曲……!”

“嘘……不要告密,别想抓我,更别劝我……”曲宴将黑布从腰间取出往脸上一蒙,再扣上帽子,故意嘶声道。

阎须贺将曲宴的爪子使劲扒开,将其拖到柜台后,眼角余光向楼上一挑,压低声音,“你这是怎么回事!到处乱跑还不嫌乱吗?"

曲宴充耳未闻,只将衣衫撑开来四处嗅嗅,皱着眉嚷道:“快找个地方让我洗洗,臭死了!”说着开始解下那件与自己身形十分不称的蓝布破衫。

“你小子给我噤声!想把楼上客人全给闹下来?跟我来!”

“那就请……阎掌柜,带路!”

曲宴跟着阎须贺一前一后走向后院,一对佝偻的夫妇从楼梯拐角处探出身影。

这对夫妇白儿个便在此说书,却不是普通说书人,江湖人称“一叶遮花”。叶老头和花婆子说了大半辈子的书,说得尽是些胡编乱诌的江湖八卦,但他们也说真话。没有人晓得他们说得哪句话是真,但你听见了若不信,大祸便会临头

“嘿嘿嘿……老婆子,你赌输了,烟袋归我!”

“他姓阎,可他明明是这酒楼里打杂的。”

“你没听见那小子刚刚叫他阎掌柜……哼,整个樊国姓阎的人多,叫掌柜的也不少,偏偏阎掌柜……”

“偏偏叫‘夺命算盘’阎掌柜的人,却……”

“却在你身后!”

“老头子当心……”话音未落,只见两枚朱红的算珠从身后射出,直指胸口,来不及看清,只见二人一遁一缩,便如鬼魅般滑下楼梯。

一叶遮花的缩骨遁地果然厉害,阎须贺借力从二楼俯冲而下,一个旋身,还未出掌,只见一张大网自下而上猛然收起,将一叶遮花拉至半空。曲宴倒挂在房梁上,冲着花老婆子眨一眨眼,“这招叫‘海底捞月’,专门对付你们这种会溜的鱼!”

叶老头尖声道:“你小子放我下来,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玩阴的算个屁!”

阎须贺站定,将移位的桌椅摆正,“二位稍安勿躁,虽说今日生意不好楼上无客,可后院还住着人。”

花婆子向叶老头使了使眼色,两人挣扎着在网中坐正,便不再吭声。阎须贺招手,向楼上使了使眼色,曲宴一手拉着网一手撑着梁跳下房顶。

阎须贺道:“你把这两位客人请上去……”

“诶诶诶,你,你们要干什么,我这里还有你的……”叶老头抖着胡子嚷道。

阎须贺蹲下身子,“二位不必多虑,在下只想好好向你打听个东西。”

上了楼,掩上门,曲宴拍拍手,“小爷我先去洗洗,必须去洗洗,受不了了,再不洗要变蘑菇了!”

“这小子是谁……”

“蒙着面我看不见。”

“我没听说‘夺命算盘’有儿子啊……”

“我也没听说他有孙子……”

曲宴双手扒开网里的人,“二位抱在一块咬耳朵给我算命吗。”

叶老头将小脑袋唰地一偏,盯着曲宴那双灵动清明的眼,又哼地一声甩过头去。“算命?不用我们给你算,但凡如今与阎掌柜沾亲带之人,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二位光临鄙楼,恐怕不是为了吃酒吧,若我将二人平安请出,可否做一笔公平交易?”阎须贺将网绳割开,两步后退坐在桌前,“向二位打听在下的是何人?”

“……”

“二位来之前已经开始怀疑这里,想必……是故人。”

花婆子扶着叶老头站起身,拍拍尘土,“不错,若干年前我们见过,只是面貌与你今日完全不同,不过你左手虎口处有一颗红痣我倒记得很清楚。”

阎须贺将右手覆上没有说话。

花婆子一抬眼,“你是故意的。”

“在下只想让二位帮忙放出风声,说‘夺命算盘’阎须贺就在万家酒楼里。”

一叶遮花没有吭声,曲宴隔着扑闪的烛火轻叩着手中的刀柄。他低下头,眼睫盖住了阎须贺直射过来的视线。风勾起额凌乱的发丝扫过眉间,有人说他眉形修长,是富贵之相,也有人嫌他眉间太过寡淡,没有杀气。从秦关楼溜出来的时候,他想过不来这里。但他知道阎须贺有了大麻烦。

阎须贺捻熄烛火,黑暗中屏息等待着什么,可他已经等太久了,作为唯一一个在江湖中还有音讯的紫阙之人,十年了,他不想再等了。

江湖上又有多少人,已经没有在等了。

祁阳城外八十里的歌女涯下。

“我说大人,咱都划了一整天了,歇歇吧,太阳都落山了!”

船头坐着一人,身形偏瘦的书生模样,刀锋似的浓眉刻在他略带稚气的圆脸上,显出一丝别致的肃穆。他站起身从船头走下,晚风将他澄蓝的衣袂掀起。

“猪脑袋,我不是说了以后叫我名字吗。”

“叫名儿?封……封阳……哎哟喂我这小心脏!”铜元捂着胸口故作胆怯“大人,我还是叫你少爷吧,省得你以后说我没大没小。”

封阳瞥一眼铜元,好气又好笑,“你这没大没小的糊涂事儿还少?”

“呃……诶对了大人,你说咱们从京城走来这少说也有百来里了,我看那座山像是一直跟着咱们,转都没转过。”

“是啊,这座台山,我从小在王宫里就有所耳闻了……”

林动风吹,鸦雀扑棱棱压过,除了这点闹热,这里的每一角都是渗人的清净,清净,却不平静。没人敢说哪里有平静。庄严的蛟莽盘卧在檐角翻飞的一方,隐隐透出一丝鬼魅。巍峨的台山云海苍茫,掩去了紫阙所有的辉煌。

紫阙逝去的辉煌,并不只是无人有幸再仰望它壮丽的雕栏和长柱,它的辉煌,或许早就随着十年前那场浩荡的死伤而熄灭了。

这,是一座空殿,江湖人人闻而嘘唏。

黑暗肆无忌惮地蔓延,时间的滴漏回荡在大樊帝国之外沉陨的土地上,那片如今不知已是消失还是从未存在过的土地上。恐怕没有人知道,十年前的浩劫,将整个大樊帝国所有人的记忆全部抽离,从此,没有人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灵子飞向了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无边神法。

世界的平衡被打破了,这里,只是一个普通武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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