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灿灿逃学
晚饭后,林蔚平习惯往集团公司去看看,这是他在大学毕业进入南方机电集团公司后形成的习惯,只不过现在和过去相比,范围扩大了,了解的角度不一样了。
南方机电集团是解放前国民党资源委员会时兴办的机电企业,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加大了投入,使其不断发展壮大,几十年来曾研发生产了许多新产品,在大型矿山机电装备,电控设施上荣获过多项国家金奖、银奖,是国内机电行业的领头雁。目前分布在国内近十多个省的机电企业的第一代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干部都来自南方机电集团。有过在南方机电集团工作履历的中央部委及省、市领导就有不少,这更加给南方机电集团增加了浓重的色彩。它历届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曾视察过集团公司,集团的陈列馆里,中央和省委、省政府历届领导的签名和留影琳琅满目,诏示着集团公司曾经的辉煌和国家对它的重视。林蔚平对自已能够成为这样一家有着影响力和声誉的国有集团公司,曾流露着沾沾自喜。
南方机电集团有东西南北四张大门,西大门是老大门,面对市区的家属区,因此也是员工们上下班必须经过的大门。南大门通往江边的码头,东大门是集团的铁路专线经过的地方,在公路与汽车运输还不发达的时候,东南两张大门是集团材料和产品通过水运和铁路进出的必经之路。原来在四张大门中最小的北大门,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的不断扩张,原本是城郊的集团公司北面现在已成为了繁华的商业住宅区;因此昔日冷清的北大门成为了集团公司主要对外的一个窗口。从市中心一条宽阔的马路直通北大门,远远望去,南方机电集团公司的大门雄伟屹立着,璀璨的霓虹灯把大门照得更加庄严气派。灯光中南方机电集团六个大字更是熠熠生辉。
林蔚平经过北大门,远远就可以看到一幢五层楼的俄式建筑风格的拐角大楼,只有稀稀落落几个窗口亮着灯光。刚进入办公楼,就碰上了公司生产副总经理何金福从楼上下来,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的何金福,一件蓝色的长风衣敞开着,里面的夹克衣把他的肚皮包得圆圆滚滚。一副火急火燎的的样子往外走。在集团公司几位副总经理中,何金福是林蔚平最敬重的一个。
林蔚平站住,礼貌地喊道:“何总。”
何金福见是林蔚平,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讲:“别上办公室了,陪我到电器分公司去当个见证人”。
林蔚平一路听何金福忿忿不平地讲着,他才大致了解了何金福要拉他去当见证人的缘由。原来是公司在西北承接了一批烧坏的电控设备维修业务,设备生产单位是金迪科技公司,从工人已经打开维修的设备来看,全部是按照南方机电集团的工艺设计方案生产,而且从零部件上的加工工号标记上看,这些价值八百多万的电控设备,全部是南方机电集团生产制造的产品,但是铭牌上的标注的型号比实际的设计要求又严重不符,产品的设计低于铭牌上的耐压等级,负载标准明显低于设备实际运行要求,所以导致了设备在超负荷运行的状下烧损。
厂房内只有两名老工人和技术中心一名叫小刘的电气工程师在拆卸设备。何金福与林蔚平来到被拆得零零落落的一台设备前,手指着一组触头组上的用钢印打的编码,上面有“南电”的汉语拚音的两个字母“n”和“d”,后面是一组数字,林蔚平对这些不是太了解,但估记是装配工作者的工号,也就是通常所讲的质量控制与追朔码。何金福眼睛对林蔚平眨了眨,林蔚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何金福又指着电控柜内侧右下角的地方,林蔚平用手电照过去,他又发现了另一组数字编码。这些数字编码再一次说明,这一批维修设备其实都是公司生产的产品。
随后,何金福拍着两名老工人的肩寒喧了一阵,然后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又交代小刘要把数据搞清楚。小刘戴着一副酒瓶底厚的近视眼镜,手里拿着纸和笔,对何金福的交代,鸡啄米似的应承着。
返回办公楼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林蔚平在琢磨着:何金福到底对这事有什么想法?难道要就这事唱一出什么样的戏?接下来的戏会如何发展?
何金福用眼睛瞟了瞟,他心里也有一个小九九:面对这种与你林蔚平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睿智聪明,处事既有原则又讲策略的办公室主任会有什么进一步行动?小伙子,给了你素材,这出戏就看你怎么写了。
夜晚的寒风,吹得两个人不由缩着脖子。快到办公楼门口时,何金福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对林蔚平说:“林主任,我外面还有人找,就不进去了。”
林蔚平回答道:“何总你去忙,我到办公室坐一下。”
看着何金福钻进汽车,一直目送汽车消失,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口里滴咕了一句:这个老滑头。
住在公司单身公寓的秦思琪吃过晚饭后,喜欢一个人到街上逛逛,或者找一处茶楼坐下来,泡上一杯茶菊花茶,在舒缓的轻音乐中坐上两小时,然后才回家上上网,查查资料。工作五年来,她除了每年春节时回到远在西部山区小城的父母身边陪伴他们外,平常就是偶尔的一个电话。
刚进到茶楼,在茶楼里做清洁工的蒋筱英就一把拉着秦思琪来到一个包箱里,焦急地对她说:“小秦,来得正好,你有时间吗?”
秦思琪一愣:“有什么事吗?”
蒋筱英眼睛满是祈求,她焦急地说:“我家灿灿明年就要中考了,可就在昨天她却提出来不愿读书了。马上要期考了,今天就没去学校了,你能帮我去劝劝她吗?”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秦思琪问。
“我也不知道,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跟我讲了,我当时以为她说着玩的,我认为灿灿决不是厌学,她的成绩总是在年级的前几名,而且还是学校广播站的小广播员,就没放在心上;只说她小小年纪不读书去干什么,将来没有文化只会一事无成。今天早上我去上班时我不骑电动车把灿灿送到了到学校的路口,看着她往学校去了我才离开,可到了上午十点钟,学校老师就打电话给我,说灿灿没去上学。我当时就懵了,请假四处去寻找,一直到中午我回到家里,发现灿灿一个人把自已反锁在自已的房里,一问她就是不开口,我怕这样无缘无故逃课对她有影响,就干趣跟班主任老师请了一天假,下午我一直陪着她,她就是不说不想想学的缘由。所以我就想到了你,灿灿跟你讲得来,我想她可能会听你的,所以请你帮帮我开导她,这书一定要去读,否则她就完了。”蒋筱英说着,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秦思琪立即转身出了茶楼,街上打了一辆的士就直奔秦思琪外婆家。
秦思琪是在茶楼里认识的蒋筱英。蒋筱英曾经是省轻工机械厂工作,在九十年代,企业改制后,一次买断了工龄,本来新公司曾想返聘她到公司从事后勤方面的工作,但她年迈多病,在南方机电集团附近的棉纺厂居住的外婆无人照料,于是就毅然从省城来到了这里。她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一直放在外婆这里生活和学习,企业改制破产后,她也就省去了两头奔波之苦,既可以照顾外婆的生活起居,又能陪着女儿灿灿。白天蒋符英在一家私人企业做质检员,晚上就在茶楼搞清洁工作。打两份工虽然时间长点,但也不是很累,这两份不算多的收入,对于她来讲是很迫切。女儿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将来上高中读大学都必须有钱才能支撑。
秦思琪和蒋筱英一起去过她外波家几次。灿灿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十四岁的年纪,白白皙皙的皮肤,一双天真无邪眼睛又黑又亮,纤细的小身子一看上去就是蒋筱英的翻版,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坯子。每次灿灿与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年龄差距比妈妈要小的缘故,灿灿对秦思琪这个阿姨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在棉纺厂家属区最后,一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四层楼房。蒋筱英外婆家就在这栋房子最西头的一楼。老人有八十多了,拄着拐掎仗,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开了门。
秦思琪一进门,就故意大声地说:“外婆,蒋姐和灿灿在家吗?”
老人耳有点背,她指着灿灿房门说:“筱英上班去了,灿灿在房里。”
“外婆,那我找灿灿去”。秦思琪边说着就敲响了灿灿的门。
灿灿开了门,喊了声:“小秦阿姨,妈妈又上班去了”。就把秦思琪让进了屋。
这间房子原来是一间厨房改的,房子里只够放一张小床和一个书桌,书桌的墙上用木板订了一个书架,房子虽小,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秦思琪翻开摆在书架上的影集,指着其中一张灿灿在舞台上手拿麦克风的照片,说:“灿灿,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灿灿拘谨地小声说:“这是今年七月份参加全市中学生主持人大赛时照的。”
秦思琪若有所思的说:“你这次还夺得了全市的亚军,对不?”
灿灿点点头。过了许久,她又自言自语地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秦思琪合上影集,放回书架,转身双手拉着灿灿的手,说:“这说明过去你努力取得的成绩,也是对你付出的一种检验。对不?”
“可是”,灿灿欲言又止。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灿灿,你好象有什么心事是吗?”秦思琪知道,与小姑娘交流只能让她心甘情愿,她才会主动跟你说。每一个小女孩内心中都有一个小世界。她不会轻易把自已内心世界的那扇门打开,特别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更加把自已的心扉关得紧紧的,对谁也不会躺开。“秦阿姨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心事,妈妈怎么问也不说。”秦思琪搂着她瘦弱的肩膀说。
灿灿看了秦思琪一眼,眼光又马上躲闪开来。嘴嚅动了一下,半天才说:“秦阿姨,我真的不想妈妈这么辛苦了。”
“为什么?”秦思琪摩挲着灿灿的肩。“每一个父母对他们的儿女都有养育的责任与义务,希望儿女能够健康成长,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所以不论多辛苦,他们都无怨无悔。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他们对儿女的爱是最无私的。”
“明年我读高中的话,学校要寄宿,每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就更多了,妈妈的负担就将更重。这样我就成了妈妈的累赘了。”灿灿说着。
面对一个懂事却不会正确处理事情的孩子,秦思琪没有理由去责备这个孩子。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轻轻揽住灿灿。说:“傻孩子,你是你妈妈的骄傲,你如果不读高中了,你又能去做什么?今后拿什么去报答你妈妈对你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情?你妈妈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不但白费了?”
“秦阿姨,你知道吗?妈妈前两天晚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到抢劫,骑的电动车也摔坏了,她的腿和手都受伤了。躲着太姥姥和我自己一个人在涂红花油。如果妈妈不做两分工作,就不会深更半夜在外面遭劫和受伤了。”灿灿说着,眼睛里噙着的泪水,滑落在脸庞上。
秦思琪心头一悸。她拭去灿灿脸上的泪珠,对着灿灿说:“你妈妈这样受罪还要坚持,她全是为了你,因为你是她的希望,你也不会让妈奶失望对不?”
“可是,”灿灿象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没头,绞着自己细长洁白的手指,忐忑地说:“我今天逃学了,一天没去上课,妈妈都失望透了。”
秦思琪装作惊讶地说:“你要期考了,怎么还逃学呢?这就不对了。”
灿灿用无助的眼神望着秦思琪,不知所措起来。
秦思琪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阵,说:“我有办法了,要你妈妈跟老师打电话请假,说明情况,阿姨小时候也逃过学,就是这样处理的。只不过这种方法不能再用第二次。”说着,秦思琪掏出手机交给灿灿,要她给妈妈打电话。她便走出了灿灿的小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陪老人看电视。
一会,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天的灿灿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把手机还给秦思琪,说:“小秦阿姨,妈妈答应给我请假了,她还要你到她上班的地方去。”
“是吗?”秦思琪兴奋地站起来,对着灿灿打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两人击掌,个中的含义两人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