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坐在我身边的大丫是我们村最大的家族老赵家老三的闺女,她家的祖辈很是有钱!她爷爷就娶了三房老婆生了十一个孩子,九个儿子、俩闺女。财产也就随着儿女们的分割不再显得那么多了,到现在以至于有的不善治家的还很贫困落魄。大丫跟二丫是双棒儿(注1),这姐俩长得水灵。大丫倔强、二丫俏皮,她们有三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了,都是正经的庄稼人老实本分。大丫叫赵春桃、二丫叫赵春妮,是解放后她九婶子给她们起的名字,比我小两岁已经17了。她们就象两朵花似的,村里的小伙子们都眼盯着冒火,近二年那说媒拉纤的把她家门槛子都快给踢平了,可是她爸爸身体不算太好不想把她们这么早嫁出去,也许是没有太上眼顺心的所以始终没有定亲嫁人。
九婶子是大丫、二丫老叔的媳妇,过门好几年了也没开过怀,九叔老实、木讷,家是由九婶子当的。九婶子是离我们这30里远驻屯镇上的,是个大户人家的二房出,在娘家不怎么受待见(注2)多少有点文化,到了我们村嫁给九叔后,正赶上工作队进村,不知道怎么弄的她就跟工作队的人混一块去了,还当上了妇救会主任。她是个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她总是忙前跑后的,说媒拉纤的事也总干,再仗着工作队给撑腰,九叔也就怕上这个媳妇了。
我们家是这个村子里最老的住户了,家境不好不坏,解放前也有几十亩水浇地,就在解放前夕爷爷跟屯子里的大户胡大拿,脚对脚的在大腕里掷骰子,把上好的水浇地都输给了胡大拿,为此气死了奶奶,爷爷不久也过世了。不过时隔不久赶上了打土豪分田地,我家就又分到了地没怎么受罪,为此我家还闹了个贫农,也算因祸得福。我们家跟中年家是本家,一个祖宗的后人,我爹是个好庄稼把式,母亲贤惠善良,两个姐姐已经嫁人,一个哥哥也娶了媳妇单过去了,我在家里不分男女排行老四,是家里的老嘎达(注3)。打小就淘气、驴子脾气、不服输,祸没少惹、揍也没少挨。七、八岁开始跟村里的老火头学摔跤,这老火头的父亲据说是清朝皇宫善扑营的红褡裢(注4),跤摔得一个字‘好’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他格外喜欢,所以他教我摔跤的时候每天还给我带个煮鸡蛋吃,也许开始的时候我就是为了吃那个鸡蛋,才每天早上早早爬起来去跟他老人家练摔跤的。从抱缸(注5)、拧杆儿(注6)、踢桩(注7)开始我跟他老人家学了六年的摔跤,直到他老人家过世。这六年下来后附近的同龄人甚至于比我大些的人,我都能轻易的把他们撂倒,慢慢的小伙伴们也就认可了我这个孩子王。老人家不光教我摔跤还给我们讲很多英雄侠客的故事,让我们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慢慢的在我的性格里增加了许多剽悍好强的东西,若不是父母拦着,我早就想离开这村子出去闯闯了,总觉得外面有好多我好奇向往的东西。
大丫是近半年才偷摸跟我好上的,也许她是喜欢我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干活时候还肯卖力气,而且跟我在一起没什么人敢欺负她,连二丫都没谁敢逗扯(注8)了。好像她的父母也不怎么反对我们好,她家里有什么力气活需要的话也会叫上我,去过她家几回帮着干了点场院活还混了个公鸡吃,感觉大丫早晚会是我的老婆,她也是越来越跟我亲近,没事的时候河边、树林子的我带她也去转悠,爹娘说来年开春就请九婶子去她家提亲,如果她家同意上秋就把我们的喜事办喽......
注1:双棒儿:双胞胎
注2:待见:喜欢
注3:老嘎达:最小的
注4:善扑营的红褡裢:善扑营是善于摔跤的皇家卫队红褡裢是教头
注5:抱缸:是练习摔跤的一种训练方法,就是抱着水缸来回的转身练身法、步法,再逐渐的往水缸里加沙子增加重量练力气。(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
注6:拧杆儿:是练习摔跤的一种训练方法,反复变换着拧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杆子,以练习抓把和臂力以及身体的协调。
注7:踢桩:是练习摔跤的一种训练方法,主要练习踢蹬,踹锯断了的树桩子练腿脚的爆发力和集中到一点发力的方法。
注8:逗扯:挑逗
第二节
坐在炕头的人除了肉球子都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光屁股娃娃。在这个地处松江平原边缘,隶属于绥棱的这个村子里,我们属于另类。我们就象狼崽子一样在互相的撕咬中长大,彼此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十根手指一样。
二噶愣子的父亲叫史大炮,好打猎。没事总会腰里别着把二尺长的腰刀,身后背着把不知道打得响打不响的老洋炮在林子边转悠。隔三差五的也能弄点野物回来--套个狍子;熏个歡子;逮个刺猬什么的很是拿手。二噶愣子从小就不怎么听话,他爸的揍他是没少挨,反而是越打越皮实,长大了点再惹祸了就不敢回家,东家藏西家躲的,渐渐的史大炮也不再揍他了。他哥哥大噶愣子性格懦弱、木讷,因为二噶愣子才很少被欺负,这样反而二噶愣子像哥哥,大噶愣子很听他的。他们还有个妹妹叫史春枝,今年18岁了跟二胖子很是要好。大噶愣子叫史松林,二噶愣子叫史柏林。
肉球子是前几年才跟他妈妈来我们村的,据说他爸爸是胡子,还是一个大绺子(注1)的炮手头。据说枪打的很神指哪杵那,小鬼子投降后他爸爸的绺子可能被东北联军给剿了,他才跟他妈妈在我们村买了十几亩地落户在这了。他虽然胖但身手很敏捷,他自己说练过几年武把操。我们一起玩的除了我跟二噶愣子其余的他都不尿(注2),二噶愣子的狠劲让他生畏,而我是因为人高马大的还跟着练过几年摔跤他才不敢照愣我。几年的交往我们也慢慢的接受了他,我们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妈妈叫他来顺。
付牛逼的名字叫付延生,他是家里的老大,弟弟妹妹好几个,他爸是给胡大拿家赶大车的。天南海北的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市面,闲来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跟我们吹嘘他南山打狼、北山踹虎的事。热心的他总会帮邻居捎带些油盐酱醋什么的,所以虽然喜好吹吹呼呼的,但人缘很好。家里还有几亩地,他家的生活相对比别人家好过。付牛逼也跟着村里的老火头学摔跤但他总是那挨摔的那个。除了我们一起玩的,别人一般也不敢惹他,所以他也就鼓鼓头(注3)跟我们混在了一起。
三生子是个半吊子(注4),父母都死的早,他家就剩下他跟他二姐。他二姐先是给胡大拿家当丫鬟,后来就给胡大拿做了小,解放前不知道跟胡大拿跑哪去了。三生子打小给胡大拿家放羊,这小子天生的就冒坏,胡大拿家的羊如果下仨羔子他准吃一个剩俩。鸡屁股抠个蛋;菜地里偷个瓜的事他没少干,要不是他二姐护着他,早让胡大拿给打死了。直到现在他还在胡家大院的门房里住着呢,东家吃顿;西家混口的活着。分给他的地,草总是比苗长得高,跟我们混在一起是怕别人欺负他,所以心甘情愿的被我们欺负。
二成子和三虎子是亲哥俩,二成子叫刘江,三虎子叫刘海,他们还有个大哥叫刘河。他们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租胡大拿家的地种,日子总是紧巴巴的。大成子前几年不知道是跟**还是国民党的队伍走了,两三年了也没个音信,我们都挺敬重大成子的,他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日本人在的时候他就敢干,还不知道从哪弄了把日本指挥刀回来。三虎子是我们这帮人里最小的,可是他骨子里就有股子狠劲,不管谁他都敢照楞(注5),虽然以前经常挨我们的揍,但现在已然成为我们这伙人的核心了。
中年的父亲是我们这个村除了胡大拿家唯一识文断字的。他家姓徐,早年的时候我们都跟着中年的父亲学过几年字,也给我们讲些东周三国的故事。教我们识字,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点棒子、高粱什么的;实在是什么也没有的,他也不往外撵只是不让坐凳子。中年打小就身子弱还是个驼子,我们接受他是因为他主意多,惹了祸都是他想办法解决。
二胖子姓薛,他爸爸是剃头匠,他妈妈是个二毛子(注6),村里的大美人。在他爸爸眼里他妈妈就是仙女,所以他家的家务活大多是他爸爸干,因为他爸爸有手艺,他家的日子也相对好过些。二胖子的跤摔得很好,但他胆子小真打起来他反而不行,跟着我们起哄架秧子的凑合。我们弄回点什么鱼呀、肉呀的都是他给我们做,没端上来前鸡心、鱼肚、羊尾巴什么的他就先吃了,因为这他没少挨收拾,但他就没改过,我们也没不理他,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
大猪脸子叫朱明义山东人,他家的独子,俩姐俩妹子。姐姐妹妹都长的漂亮唯独他,干吧的身子骨挺大张脸。他家解放前就有几十晌地,日子过的相当的不错,两个姐姐都嫁给了部队上当官的,只不过一个是国民党军队的长官;一个是**东北联军的首长。他跟我们混在一起是他经常能从家里弄些好吃好喝的,偶尔我们也吓唬他。让他从他家里倒腾点什么好吃货出来让我们消受......
注1:大绺子:大帮的土匪
注2:不尿:瞧不起不服气的意思。
注3:鼓鼓头:跟别人不一样
注4:半吊子:不务正业
注5:照楞:比试。
注6:二毛子:混血儿
第三节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可怕的沉默和越来越热已经开始烫屁股的炕几乎让我窒息。大丫拉着我的手也越攥越紧,好像怕我从她的手里溜走似的,我扭脸看到了她眼里的幽怨和眼窝里的泪影,转过头看看我的这些个死党们,个顶个的脸色煞白强忍着端坐在这热炕头上......
打破这死寂的是三虎子,他扑棱一下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吼道:“老子跟你们去当兵!去跟美国鬼子玩命!但得给我家留个种,别让我二哥去了,我大哥的死活到现在都不知道那,行不行?如果行,老子这就心甘情愿的跟你们去,死活就这一百多斤了。”二噶愣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揉着屁股哭丧着脸说:“操!还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事。老子不烙着了,不就吃粮当兵吗?没准老子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呢,甭欠屁股了,老子站起来报名了,算我一个。三虎子咱哥俩这回算对付了,有肉吃了,操的了!我们这顿肉可他妈的吃大发了。”二成子哭出了声来哽咽着站起来说:“三呀!你别去了。让二哥去吧,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妈最稀罕你了,你在家陪他们二老吧。”三虎子撇着嘴厉声说:“操!看你个怂样!还没怎么着呢,就狗屎猫尿的了,还他妈当兵打仗呢?别给老刘家丢人现眼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我直接推开大丫下了地,把大丫挡在了身后冷冷的说:“是不是我也得算一个呀。”身后的人陆续的都站了起来,这炕烧得太热了,没谁能挺得住!我回头看看只有肉球子还咬牙坐在墙角,但屁股也已经离炕了,就这样他还是满脸的汗珠子,脸憋得通红挺着呢。九婶子站在门边大声地说““肉球子你就站起来吧!想说什么?怎么表决心?站起来说,别把那脸憋得跟下蛋小鸡子似的!”肉球子没好气的:“你个败家老娘们!你怎么知道我要站起来?”九婶子笑嘻嘻的应着:“不站起来那你就坐下呀?”肉球子身子往下沉了沉,马上就弹了起来蹲在炕上发着狠说:“你个**老娘们!老子今天着了你的道!”九婶子挂嗒撂下了笑脸,正声说道:“你这么说话就不中听了,你着了谁的道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是咱们翻了身、当了家、作了主的穷人们的本分!你自己起来的,着我什么道了?”转回身对李部长说:“首长,你说我说得对不?”李部长站起身来郑重的说:“王秋菊同志说的对、说得好。作为我们伟大的新中国的公民,保家卫国是应尽的义务。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不想去你就别欠身,现在也可以不去,但后果你可要自负。想怎样你自己想好喽,过后可别后悔。”肉球子起身站了起来,哈着腰灿灿的笑了笑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这是跟九婶子闹玩呢。过了点儿,九婶子你别当真呀!”我听到二胖子嘟嘟囔囔的说:“我妈早就不让我跟你们混在一起了早晚出事儿,这还真他奶奶的搅里了。”炕稍跟地下板凳上坐着的人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出。这时候驼子中年说话了:“征多少呀?这十来个够不够呀?这么坐下去,这一屋子的人都得给划拉去。”李部长接口笑着说:“够了够了!你们村就七个征兵名额早够了,像你这样我们还不要呢!我们得要身强力壮的,就你这身子骨给你杆大枪你也扛不动呀!”中年正色道:“这话怎么说的?别看我是驼子但我识文断字也看过几部兵书,你问问那几个壮实的,他们哪个不佩服我?”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我们几个,我转过身冲他说:“行啦!你个损驼子,人家都说不要你了,你还逞什么强呀!”中年接话说:“操的了!你们都**走了,我给谁出主意去呀?我他妈的还高低跟你们去了!”说着他站我身边来了。三生子跟着也跳了下来“对!要去咱就都去。咱们自己整个队伍,要干就干他娘个热闹的。”李部长举手示意道:“报名到此结束,没报名的请到外面等候。”这时候,我才透过窗户纸看到外面一片通亮油松火把点亮了严冬的暗夜,映在窗户纸上端着枪的人影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