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晨曦离开，忆洋开始小心地擦拭起了古琴。这东西价格不菲，若是放在从前，少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买的，因为除了剑之外，还没有其他东西能让她如此着迷的，如今的她真是太不一样了。甚至好得让他感动，在她的心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奴隶”二字，就连自己颈上的奴隶项圈都给摘去了，这在从前是他根本就不敢想像的事情。

南疆白子国，法令甚严，明确地规定着，无论是哪一种奴隶，都必须佩戴奴隶项圈，即使是少数长得俊美而被当成面首的鲛人也不例外。这法令代表着南疆白子僰人的权威，也证明着奴隶们卑贱的地位。

记得那日她授课归来，满脸的坏笑，看上去异常的邪恶，却一把扯掉了自己颈上的项圈，表情夸张地啧啧地叹道：“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难看的链子，真是一点儿品味都没有，要弄也弄个好看些的嘛！”

说罢，随手扔进了腰间的八宝乾坤袋中，眯着眼睛狡黠地笑着，那是他记忆里最为美丽的一笑，刹那间的冲动，甚至想要为她而改变。可那样的想法注定是悲哀的，因为她不过是失忆而已，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当她恢复了记忆，又会回到从前的冰冷无情。

“爷！您就饶了我吧！”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揽月楼中，忆洋听得出来，那是鲛奴的惨叫，思绪被拖了回来，手中轻轻一颤，一根琴弦应声而断。还未等惊愕的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听闻着一声声地怒骂，伴随着皮鞭落下的声音传入耳中。

“该死的鲛奴，大爷让你在这儿，是抬举你了！要不是茹姨看上你这皮馕，大爷宰了你下酒！让你喝下这轮回水，你还反了不成？”男子粗鲁的声音震颤着整个揽月楼，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早已司空见惯了。在这儿每隔些日子都会有新的鲛奴送来，大多都会被当成货品出售，也有少数会被折腾致死。

茹姨便是这儿的老鸨，这个忆洋知道。对于她的印象，总是不好也不坏，因为她爱的只是钱，对于他来说，还不至于威胁到自己。但那粗鲁男子的咆哮，却震颤着他的心灵，无声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陈伤。

——轮回水！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南疆巫师为了让鲛奴按照主人的意愿而变身，竟然研制出了这么可怕的毒药，一旦喝下便会痛不欲生，将原本数月才能达到了脱胎换骨，缩为短短几个时辰，这其间的痛苦可想而知？不知有多少鲛奴，葬身在这可怕的毒水下。

还记得那一年，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家乡的回忆，几乎一片空白，直到他的到来，讲述着蓝天与大海的故事，这才让他明白自己原来是大海的孩子。莫名的崇拜，亦师亦友的真挚感情，最终却被那可怕的药水给彻底的毁灭了。

他走的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地牢的牢门被打开的刹那，有细小的水滴从天空中飘落，顽皮地粘他湛蓝的头发上，让他显得格外的美。然而也正因如此，只听得那牢顶有人说道：“就他吧！感觉还不错，做个丫环竟然可以。”

丫环？惊骇地望着他，原来以为像他这样博学的人，应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他不敢相信，直到他真的被人带走。那惨叫的声音，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永远都无法忘怀。

“爷！您就饶了我吧！呜呜……”从那鲛奴哭泣的声音听得出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如今的南疆鲛奴早已供不应求，就连这样的孩子，也无法逃脱鲛奴贩子的毒手。

“啪啪啪啪……”鞭子如雨点般地落下，年少鲛奴的惨叫声音，深深地刺痛着忆洋的心。

“住手！”他终于忍无可忍，扔下了古琴奔出屋去，怒视着楼下的刽子手们，紧握着的拳头“咯吱”作响，若是能有少主那样的身手，定要好好教训他们这群冷漠的禽兽。

听闻这一声吆喝，楼下几人为之一怔，停下鞭打，蓦然抬头。当看清出头之人也是一名鲛奴时，不禁相视一笑，而那带头的男子却是暗暗惊呼：好一个上等的货色，整洁的外表，白皙的娇容，碧玉般的眼珠，还有那蔚蓝中带着光泽的长发，无一不在说明其主人对他的恩宠。

忆洋并没有注意这些，紧锁着眉头凝视着伏在地上的同族，那娇小的身躯，显然还只是个孩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沾满了鲜血的衣服，早已破损不堪。

深吸着凉气，忆洋紧咬着牙关，怒视着那带头的男子，强压着心中的愤恨，从他们身边走过，俯身抱起了那孩子。

“你没事儿吧？”

“你快走，别理我，他们不是好人！”孩子有气无力地说着，瞪大了眼睛，却绝望地望着他，那原本刚刚燃起的希望，在看清他也是个鲛奴之后，已然熄灭了。

同族冰冷的回答，刺痛着忆洋的心，奋力地将他抱了起来，坚定地回答，“不行！我得带你离开这儿，这么个打法，你会死的！”然而，就有那一刹那，一记鞭子落在了他的背上，顿时火烧般的疼痛，瞬间传遍了身体。

连爷的鲛奴你也敢抢？哪儿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带头的男子恶狠狠地骂着，又是一记鞭子落了下来，忆洋洁净的布衫上，渐渐渗出了两道殷红的血痕。

老鸨一见，顿时惊惶失色，连上上前劝阻道：“柳爷，您别打他呀！这鲛奴咱不要了，他可是神龙剑宗晨曦少主的人，咱得罪不起！”

“神龙剑宗的晨曦少主？”男子显然不相信这话，脸上带着嘲笑地反问着：“茹姨，你开的什么玩笑啊？那轩辕晨曦谁不知道是个小丫头，她能到这儿来？难道是来陪爷喝酒的吗？”几个爪牙听闻此言也随声喝道：“哈哈！若是她来了，那就让她给咱爷们儿唱个小曲如何？”

“混蛋！”忆洋愤怒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二字，抱起那小鲛奴便要离开。他知道这般家伙不是好惹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他却忍不下他们对于少主的侮辱，更无法放弃怀中瘦小的同族。

“嗨呀！还敢回嘴！”男子惊喝一声，四周无数的鞭子宛如雨点般的落在了忆洋的身上，老鸨连忙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那男子拉到了一边，欣赏着忆洋的挣扎。

而此刻的忆洋，全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鲜血顺着楼梯一路拖向前方。却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同族，一步步坚持着向着楼上爬去，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男子眯着原本就小的眼睛，心中暗暗打量着忆洋那张精致的脸颊，如此货色在当今的市场年已再难找到，比起那小童不知要好上多少。更为甚者，他那颈上没有项圈，明显就是个无主的鲛奴，若是能将他弄回去，这可真是赚大了。

原来此人正是叶榆城中的最大的鲛奴商人柳豪，为人残暴众所周知，对待鲛奴更是从未将他们当人来看。曾经他就有过为哄小妾一笑，竟将一名鲛奴活活挖出了眼珠，当场制成鲛碧珠镶在其金钗之上。而那可怜的鲛奴，最终因疼痛而死去，可他却还将其肉做成了美食，弄得当时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喂，你的主人是谁？难道不知不带项圈便是无主之奴吗？”柳豪大声地吆喝着，终于爪牙们停止了的狂抠，望着趴在地的鲛奴，嘴角露出yin邪的微笑。仿佛是想要提醒众人，这不过是个无主的鲛奴，让人们不要多管闲事。

忆洋没有理会他们，坚持着一点点挪动着身体，怀中的小童仰视着他，泪水化为珠子，簌簌地落下。

“喂！你是聋了吗？”见这鲛奴丝毫不理会自己，柳豪愤然大怒，撸起袖子，挥舞着皮鞭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边抽边骂道：“聋了还是哑了，大爷与你说话呢！”

紧紧咬着嘴唇，忆洋奋力的爬着，全身因疼痛而瑟瑟地发抖，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地，那便是楼上的天字上房。或许少主已经回来，只是找不到自己而已，终于他坚持不住了，眼前一切退去了色彩，他倒在了台阶上，怀中却还护着那名鲛奴小童。

老鸨见这情形，心中焦急得很，见劝那柳豪无效，连忙让小厮前往品茗轩去请熊掌柜过来，若此事真要闹大，她是无论如何都担待不起了。

而此刻的角落里，凌波嘴角划过一丝众人难以觉察的冷笑，那妮子的武功果然不简单，就连自己的独门**香都对她无用，可惜就连老天都不帮她，让这鲛奴出来自寻死路。

不过这柳豪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回想起前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无礼，今日可真算得上是报应。还不知那妮子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若是再晚，想必这鲛奴可就真的要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