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祖宅,大厅。
宋半城怡然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一本闲书观看,看到趣处,不时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哈哈,妙,写这书的一定是个他娘的妙人,竟能如此胡言乱语,又把故事编得好玩有趣。”
坐在他一旁的宋缺却是有些沉不住气,焦躁的目光不断向门外望去,像是在等着什么。
“沉住气,遇到事情需要冷静。”宋半城继续看着书,徐徐道,“你现在的修为上去了一点,心境上也需要跟着进步。”
听他如此说,宋缺却是越发着急,“都过去两个个时辰了,出去打探消息的宋白叔为什么还不回来?”
宋半城放下手中闲书,端起身旁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或许他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缺儿,我来考考你,你认钱家此次会有什么行动?”
宋缺不假思索,脱口回答:“钱家死了一个儿子,怎么样也该杀到赵家讨回公道才对。”
宋半城微笑,站起踱步,“再等一等,宋白回来,就知道你所推测之事是否真的会发生。”
对于宋半城今日的举动,宋缺感到颇为意外,原先他以为自己这个便宜老爸脾气火爆,遇事容易冲动冒进。但今日宋半城听宋缺说了钱三通的事情后,却是不急不缓,只叫人出去探查各家的动向外,并无做其他安排。
心中对宋半城的看法又改变了一分,遇到大事,便宜老爸非但不会冒进,反倒是展露出每遇大事有静气的大家风范来。
宋缺思索时,先前出去探查的宋白终于回来,兴冲冲走入大厅,将钱三通死后两个时辰内,风雷城各家的反应一一说出。
先是,吴应两家族长联袂前往钱家,欲调解赵天成误杀钱三通之事,未果,双方不欢而散。
接着,钱家家主钱文忠向赵家发出最后通牒,责令其五日之内交出凶手,否者,接下来的一切严重后果,皆由赵家负责。
只是赵家并不想交出赵天成,以意外之失,罪不至死,除交人外,一切可谈来回应钱家。
当事双方的家主皆发话表态后,两家子弟在城中各处发生零星争斗,互有死伤。
遗憾的是,宋缺所推测的全面火并,死了儿子就杀他一个儿子来赔的事情,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生。这使宋缺很是失望,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
“两家打斗的死伤情况如何?”宋半城凝神听着,突然打断了宋白,“是不是赵家有人死了,而钱家却只有人受伤?”
宋白脸露敬佩,点了点头,“老爷真是厉害,事情果然如你所说,几次争斗,赵家死了四个武者初期的子弟,而钱家,却不曾有人丧命。这个颇让人奇怪,按理,赵家的实力是高于钱家的。”
“赵家最近也是走了霉运,采花双魔还未抓到,又摊上了这事情。”宋半城摸着鼓起的肚子,轻松道,好了,宋白你下去吧,你和宋明都准备一下,很快就有事情做了。”
宋白不明所以,但还是朝家主一拱手,退出了大堂。宋缺却是因为宋半城无意提及双魔之事而略有惋惜,双魔已死,赵家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将他们抓到,而本该属于宋缺的赏金,他也永远得不到了。
“儿子,你怎么看?”宋半城似乎想考考宋缺,转头笑道,“目前为止,钱家好像并没有和赵家全面火并的意思。”
宋缺不傻,先前推算错误,只是因为缺乏经验,此刻前前后后一想,立刻就明白其中道理,“这两家都在演戏,看来吴千愁的调解,已经初有成效。”
宋半城稍感欣慰,赞道:“还不错,至少能看出这一点。现在两家表面上的争斗,无非就是做做样子,发泄下钱家子弟的怒意,使得钱文忠有台阶下而已。五日之后赵家最多赔些钱,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禽兽。”宋缺的气愤乃发自肺腑,甚至气得忘记了钱三通其实死在自己手里,“兽类且有舐犊之情,钱文忠连自己儿子的仇都不报,简直是禽兽不如。”
宋半城哈哈大笑,“兽类简单,人心却是颇为复杂,遇到事情难免瞻前顾后,说真的有吴家在上面压着,钱文忠就算有心报仇,也只能想想罢了。不过,吴千愁他娘的想压下此事,我偏不让他如愿。”
接着,他话锋一转,对宋缺道:“给你一刻钟,想出一个让吴千愁头痛的法子来给我。”
说完,宋半城不再言语,再次坐回椅子上,拿起原先那本闲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宋缺心说这便宜老爸是想考一考自己,又岂能让他看轻?此刻金书还在升级,不能提出一些建议,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很快,他已经有了主意,左右将细节在心中过一遍后,宋缺嘴角泛出笑容,对自己这个主意能产生的效果,很有自信。
一刻钟后,宋半城看着书,头也不抬道:“说吧,我听着。”
宋缺也不多说,嘴中只吐出两个词:“煽风点火,无中生有。”
“好,你现在就去给我来个煽风点火。”宋半城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忘记给与宋缺忠告,“不过我提醒你,钱文忠可不是血气方刚的孩子,想让他上当,不容易。”
宋缺一副成竹于胸的模样,道:“他不是血气方刚的孩子,但他有个孩子却恰恰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宋半城终于放下手中书册,心中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已有些刮目相看了。短短两个多月不见,这个以前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儿子,不但修为大进,甚至连对事物的看法,也成熟了许多。
“爹,现在我们就去钱家一趟。”宋缺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会让吴千愁看一看,究竟什么叫做煽风点火。”
“好。哈哈。”宋半城大笑着,扔下了手中书册,“这次事情我就让你放手去做,要人要钱,我都会满足你,但你得把这个火给我点起来,把吴千愁烧得焦头烂额。”
父子二人立即动身,很快就到了钱家。
见是宋家父子,钱家人虽面色不悦,只是碍于宋半城的修为和地位,不敢冒犯,只能恭敬引两人进了会客厅。
钱文忠却推辞说忙于处理家事,并没有前来会见,除丫鬟送上来茶水,钱家管事的人也没有出现,待客之道颇有怠慢。
宋半城也不生气,肥胖的身子仰躺在椅子上,端起茶水轻啜,仿佛他此次来,只是为了喝口茶而已。宋缺却说要安慰一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让下面的丫鬟带路,在钱家后院的演武场上,找到了正在疯狂练剑的钱四通。
场上剑气凛冽,剑招却早已经凌乱,钱四通双目赤红,每挥出一剑,就狂吼一声,似要将心中怒意从剑招吼声中释放出来。
血气方刚之人,兄长被杀而不能报仇,他心中的那种不满和仇恨可想而知。
宋缺陡然就觉得自己的计策太过毒辣,太过狠了一点,只是钱家跟着吴家,一直和宋家作对,对付敌手,你不能心慈手软。
若是一朝对方得势,他们对付你的手段,或许会更加毒辣。
恻隐之心很快就被理智所替代,宋缺故意大声叹气后,开口说道:“好剑法,只可惜剑法再好,四通兄也不可能替自己的大哥报仇了。”
钱四通被声音所惊,停下身形,体内元气其实早已经在他疯狂的催动下消耗殆尽,这时一停下,就气喘吁吁起来。
“宋缺,你是来看笑话的?”钱四通喘息着,大声叱道,“给我滚出去,钱家不欢迎你们宋家的人。”
宋缺神色不变,背着双手走入演武场,“我当然不是来取笑你的,你兄长惨死在赵天成手中,即便你们一直和宋家为敌,我本人还是支持你们,向赵家讨回公道。”
钱四通冷笑一声,“用不着,取赵天成的人头,我们钱家不需要任何人支持。”
宋缺皱着眉头,一副惋惜之色,“钱兄难道看不出,你父亲已经准备妥协?今次三通兄,怕是白死了。”
“狗屁!”钱四通握紧了手中剑柄,“五日期限一到,我爹就会杀到赵家去要人,拿赵天成的狗头祭奠我兄。”
“四通兄还是想得简单了一些,你不在家主之位,当然不知道一家之主的难处。”宋缺循序渐进,站在对方的角度说了下去,“试想一下,你们四家同盟其余三家都站在你钱家的对立面,钱叔叔为了家族未来计,会不会将杀子之仇忍下来呢?”
钱四通握剑的手更紧了,脸上肌肉也微微发抖,只要不傻,就可以听出宋缺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宋缺继续道:“还有,这次钱叔叔若铁了心替三通兄报仇,势必会得罪吴家,那你们钱家唯一的出路,就是转而和我们宋家合作。可惜,我爹亲自上门拜访,钱叔叔却避而不见,很明显,他并没有得罪吴家的考虑。”
顿了一会,宋缺语气稍微加重,“所以,你大哥是白死了。”
“你说够了没有?”钱四通声嘶力竭地道,“说完了给我滚。”
“没有!”宋缺说得并不是很响,却是掷地有声,“你爹已经不准备为你哥报仇,要报仇,只能靠你自己,杀兄之仇不报,你颜面何在?习武何用?风雷城中的乞丐,都会拿你们钱家做为笑柄,你钱四通,就会成为别人嘴中的缩头乌龟。”
“够了,别说了!”
钱四通疯狂大吼,右手猛力一扬,手中长剑电光般飞出,夺的一声钉在了演武场上的木桩子上。
“我知道你是热血之人,杀兄之仇,不会这么就算了。”宋缺趁热打铁,稍将语气放缓,“只是钱叔叔却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反倒是没了往昔快意恩仇的风采。”
钱四通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却没有再说一些血债血偿的狠话。一个人如果突然沉默,就说明他已经豁出去了,沉默的人永远比说狠话的人可怕。
会叫的狗一般不咬人,咬人的狗都不叫。
“要报仇,后日子夜,我帮你。”宋缺见事已成,压低声音道,“你要你说一句,我可以调动宋家所有的高手协助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四通还未被仇恨彻底冲昏头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缺沉声道:“我只是看不惯赵家袒护赵天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说他死,来日比试上,你也少了一个对手。”
“好。”钱四通终于说出了宋缺等了很久的话,“后天子夜,袭杀赵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