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并不代表软弱。
很多时候,男人的眼泪,其实是一种最真挚感情的爆发。
“叔,这事儿,我会处理。”
丢下这句话。不等派出所长回过神来。满面铁青的姐弟俩,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苏容都死死拽紧小乞丐的手臂。她很清楚:愤怒中的赵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然而,赵天却缓缓挣脱了。
“放心!我不会乱来。即便当真要杀,死的人,也不会很多。”
几天后,“俊伐”房地产开始对墓园实行强制性拆除。
主持工程的,是“俊伐”公司的一名副总经理。这也足以显示公司上层对这块地皮的重视程度。
望着这片起伏平缓,其间却竖立着无数青石墓碑,遍种苍翠松柏的公墓。他只觉得踌躇满志。
这可是一块举足轻重的黄金地段啊!
连带附近开发的区域,总面积可以达到近十万平方。以这几年昆明不断攀升的房价计算。其中的获利,完全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单就公司售楼部的报告来看:近段时间,对这块地皮表现出浓厚兴趣的购买者大有人在。一期工程所有房屋,如今已经预售出百分之九十以上。就连还在策划中的二期方案。也开始有人频频咨询。甚至,直言要求预付定金。
这简直就一大块黄灿灿、沉甸甸的金山啊!
不过,当他的眼睛,转到公墓门口那些打出各种标语。阻止拆迁队伍进入地人群时。目光。却变得无比阴狠恶毒。
就是这些人,妄想挡住老子的财路。哦!不,应该是挡住公司的财路。
卖出一套楼,老子就有相当的提成。你***不让我盖楼,不是砸老子饭碗是什么?
这块地,本来就是个死人堆堆。换了是我,一比一点一的赔偿价格,老子根本就不愿意给。这帮穷鬼居然还妄想按照市场价,拿到每平方近万的补偿款?简直***做梦!新房的价格,一个平米也才九千左右。都给了这群穷逼。老子吃什么?喝什么?又拿什么养老婆、儿子、情人、二奶……
“告诉行政部的人,把他们全部拉开。放挖掘机进场。”
唤过旁边地跟班。副总脸上,掠过一丝阴冷:“必要的时候。该动手就动手。不过,告诉下面,手上地力道都给我轻点儿。可以把人打伤,但是一定不能打死。只要把这座坟上挖了,那帮穷鬼也闹腾不起来。”
所谓“行政部”,那是公司内部的特有称呼。其中地“员工”,都是花大价钱从道上请来的打手。他们的工作。就是在新地皮开发现场,“协助”工程顺利实施。当然,具体的执行手段嘛……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很快,一群身穿黑色制服,手持棍棒的“俊伐”员工。从一台台挖掘机背后,如狼似虎般冲向堵塞公墓入口的人群。他们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打。现场地秩序。当场陷入混乱。被清出的道路上,也洒落了点点腥红的血液。以及被撕扯拉破的横幅标语。
两台高高扬起挖斗的工程机械,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仿佛两头巨大地钢铁怪兽。亮起狰狞的獠牙。朝着薄薄的墓园围墙狠狠铲下。
人们地惊呼、在咒骂。也有人无比愤怒地掏出手机拨打媒体的电话。想要将这帮暴徒的嘴脸行径,暴露给更多世人面前。
很意外,无论电台、报纸,接线员一律回答:“我们会在核实后,尽快与您取得联系。”
坐在旁边一处临时搭起的休息区里。副总满面自得之色。
打吧!电话费多的话,就尽管打吧!
你们这帮穷逼,以为老子没料到这一着吗?哈哈哈哈!昨天晚上,省台几个当官儿的、主事儿的,都被公司请到郊外一家豪华会所玩了个尽兴。临走,每人口袋里还装了一个厚厚实实的大红包。就算你们叫破喉咙,现在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过问。这里,属于被新闻绝对封闭的场所!哈哈哈哈————
一百多个有组织的打手,与几百个属于散沙的业主。虽然数量绝对不等。但是,两相一交手,强弱立即分出高下。突遭袭击的人群,顿时慌乱得四散而开。再也无法凝聚。
庞大的挖掘机,已经突破了围墙。正朝着墓园核心挺进。
“哼哼哼!都说挖人祖坟会遭报应。这种事情老子干得多了。也没见我怎么着,还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老子今天就是要刨光这帮穷鬼的祖坟。**他妈个逼,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没钱,就算死了变成鬼。到了阎王爷面前,你还不照样是个没用的穷逼!”
大口灌着旁边手下恭敬递过的冰镇矿泉水。副总那肥厚的身躯,只觉得一阵快活,一阵清凉……
就在挖掘机的铲斗,即将接触到那一块块竖立的青石碑块的时候。意外,骤然发生。
几块力道极大的鹅卵石。从远处的人群飞出,相当准确地砸中头戴安全帽的操作员耳际。吃疼不住的他们,连忙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痛处。任由高高昂起的挖斗停在半空,活像被某种魔法定格。
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从被打得抱头四窜的业主群中闪身而出。活像一头头饿了好几天的嗜血豺狼,面目狰狞地扑向“俊伐”公司的行政部门员工。
这些人,似乎受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区区不过数十人,竟然将上百名“员工”打得步步后退。而且。手中乱砍地西瓜刀,也根本不是仅持有钢管的“俊伐”员工所能抵挡。
他们砍起人来,根本无所顾忌。专门照着对手皮肥肉厚的身体部位招呼。屁股、胳膊、大腿,哪儿肉多,哪儿就是一刀。管你哭爹叫娘,管你躺在地上连连求饶。老子只管砍。砍到你跑————砍到你怕————砍到你心惊胆颤。
局面,当即改观。
拿着公司优厚的佣金,“俊伐”的打手当然得给公司老板效力。不过,卖力归卖力,却并不包括卖命。打打人。撵撵围观的好事者。他们当然很在行。
甚至,对于那些死占住屋子坚决不肯离开的“钉子户”。他们都能想尽一切方法。断水、断电、人身威胁、语言恐吓,或者**裸的拳脚攻击。总能使得本来的业主以极底的价钱。“自愿”出卖本该属于黄金地段地待拆房屋。
这就是打手的工作。公司花大价钱养一群地痞、恶棍,用意正在于此。
混混终归是混混。一旦遇到比自己更狠地角色。好勇斗狠却坚决不肯卖命的他们,跑得比谁都要快上几分。
成天靠拳头吃饭,他们不是没见过血地主儿。
可是,眼前这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人手一把锋利西瓜刀的家伙。显然比自己更狠,更卖命。看他们下刀的架势。不是在街头拼杀多年。至少也是无所畏惧,敢下黑手的亡命之徒。
观战的副总,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告诉行政部的头头,给老子压过去。今天要完不成任务,这个月的奖金,全部泡汤!妈地。人比他们还多几倍。却被打成这个样子。这算什么事儿啊?”副总几乎是在咆哮。
有钱,就有刺激。在上面连声催促和金钱的诱惑下。自然会诞生一群要钱不要命的勇敢者。
就在“俊伐”的员工暗下狠念,朝着这帮莫名的家伙反杀过去的时候。几股明显属于对手援军地新势力。突然加入了胶着的战局。
这些人。几乎裸露的身体表面都有刺青。而且,喊杀声中,带有隐晦地联络意义。
黑道,这些肯定是黑道上的人。
刹那间,观战的副总脑子里,蓦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也许是发现“俊伐”员工突然激增的战意吧!当先冲进人群的数十人,也变得越来越凶残。他们开始变得无比狠辣,下手也根本不分轻重。很快,从越来越多伤口中,流淌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散发出浓烈无比的咸腥,开始弥漫在整个公墓的上空。与那种灰暗的死寂之色交融在一起。似乎,这片正待改造成为人类新居的地方,根本就是阳界通往地狱的新入口。
“娘的!这帮杂种居然还敢还手?给老子杀回去。见一个砍一个,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砍都行————”
随着一个身材彪悍的光头男连声怒喝,人群的反击也越来越猛烈。上下翻飞的西瓜刀,也完全失去了原先的谨慎和小心。
一个躲避不及的“俊伐”员工,在一片银亮的刀光中。赫然发现:自己右手的五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锋利的刀口完全削去。
一个身穿黑衣的公司打手,被旁人从战场上拼命拖回之后。这才觉得左边肩膀散发出钻心的剧痛。回头看时,却惊恐地看见:原本应该与之连在一起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砍!给老子砍断这些杂种的手脚。杀人要偿命。砍手砍脚,大不了一跑。到时候,看看有谁能来找老子的麻烦————”
杀红眼的人们,活像一群疯子。他们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只要身穿黑色制服,或者胸佩“俊伐”徽章的人。逮住一个就砍一个。刀子,专门朝着手臂、腿脚这些凸出身体要害之上的部位胡乱招呼。
十几分钟后,公墓被扒倒的围墙边。多了一堆零七八碎的烂肉、一堆杂七杂八的断手残脚、还有一堆横七竖八躺满一地,痛苦哀嚎且手脚俱被活活砍断地残疾者。
“俊伐”的副总也不例外。
他的反应很快。见势不妙,正欲钻进自己的“奔驰”车要逃。却被几个脚快的家伙一把拽了下来。在一阵堪比杀猪的惨嚎声中。无比冷酷地操刀砍短齐腕的双手。临了,还被两下极准的刀头,活活挑断脚筋。
流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砍人的,似乎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在确认现场所有地“俊伐”员工,统统丧失战斗力后。他们纷纷邪笑着。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个个玻璃小瓶。将其中的粉状内容物,均匀地抖撒在伤者地创口上。
顿时,一股浓重的药物呛味儿,压过了无比刺鼻地血腥。
那是“云南白药”,廉价而有名的刀伤奇药。
不是没有人想到要打电话报警。只是。当警察赶到的时候,肇事者。早已跑得一个不剩。
这绝对是特大型的要案、血案。
市公安局的头头们,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很快拿出一个行动方案。要求所有干警雷厉风行。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所有凶手尽快扎捕归案。
意外的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不要说抓人,就连最基本的嫌疑对象。各局、所地监禁室里,连人毛都没有一根。
就在事发前,烈士余珏的遭遇。全市所有分局、所点的干警,已经从几张来路不明的印制传单上得知。相互询问之下。本来还对此尚有几分疑惑的警察们,几乎连肺都快气炸了。
在一般老百姓眼中,“警察”相当于土匪。“警匪一家”这中说法,很大程度上表明了人们的认知。甚至,不少人坦言:“警察维护地,仅仅只是有钱人的利益。”
这种说法很片面、也很极端。却在普通群众当中。很有市场。
我们不知道警局的头头们,每年究竟能够贪污下多少公款。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警察在以权谋私。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好人占多数地社会。好警察,同样占有相当的比例。
一名烈士的墓地,都能被区区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如此对待。实在令人心寒。
没有任何人倡导,也没有任何人提议。甚至就连老所长王浩东都没有想到:在对待涉及此案的黑帮团伙意见上。处于最基层的警察们,意见竟然会如此的统一。
“这帮龟孙子,平时尽打架滋事儿,给老子找麻烦。不过,这一回,却还当真像个爷们儿。”
这是几个治安警,平事无事闲聊的话题。
作为分管街道的巡逻警察。地头上有哪几个黑刺儿,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别的不说,单问一下那天某人在哪儿,具体回家时间。事情的来由就已经一清二楚。
可他们就是不抓人。对于上面的催促,也根本不当回事儿。
用他们的话来说:“既然头头不把老子们当人,那行。要抓人,你们自己来抓。大不了,老子脱下这身皮,回家吃我的退休金!”
几个“肆无忌惮”的片儿警,甚至给管辖区内的黑帮们悄悄放出话来:“都给老子眼睛放亮点儿。平时没事别往局子前过。老子不抓你们,却不保证别人也不抓你们。不过,若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儿犯在我手里。该抓该关,老子绝对不会手软。”
这才是真正的“警匪一家”。
此时,“俊伐”地产的总部。年过半百的吴峻,也正阴着一张老脸生闷气。
他是“俊伐”的老总。也是地产集团最大的股东。
连续几天,他都在利用自己是省长儿子同学媳妇小姨外甥的干侄子,这条所谓的“硬关系”给省厅、市局施加压力。然而,急归急,伤人的肇事者,连半根人毛都没抓到。
吴峻从来都是一个要钱不要脸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屈尊给省长儿子同学媳妇小姨外甥,那个岁数比自己还小整整十岁的家伙当什么所谓的“干侄子”。
这样做,的确很管用。一张没什么大用的脸面,换来了源源不断的“照顾”。自己手里的钱,也开始越来越多。
但是,这样的“照顾”,并不可能永远存在。在失去利用价值的情况下,那些所谓的“硬关系”,随时可能将自己一脚揣开。
墓园工地的冲突。似乎就是这样。
从那些官员不断的推委、托辞当中。吴峻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