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拆除的计划受阻，这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在吴峻看来：那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墓园，一块被无数腐尸烂骨占据的黄金宝山，一块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闪耀着颤颤油光，分外引人注目的硕大肥肉片。

这块地皮，本来就在城市规划的新建范围之内。拆除，早晚势在必行。就算自己不动手，别人也会抡起胳膊上。

不过，肥肉虽大。有能力一口吞下的，实在不多。

那块墓地里，至少埋了三万多具陈尸烂骨。若是以市场价格，以每家每户一万元左右的补偿金买下。那么“俊伐”至少得为这片地皮付出三个亿的资金。虽说建成商住房后的利润，至少也在千万以上。可在吴峻眼中，无疑于是在割身上的肉，挣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钱。

这种事情，打死他也不会做。

有人做过统计：正常情况下，一个房地产商建成楼盘。若是全部以市场价格出售。那么，刨除建材、人工、购买地皮、工程前期的一切费用，以及产生的税金部分。剩下的纯收益，可占全部房款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也就是说，一幢均价万元平米的楼房。购买者交付的钱，有整整一半都直接塞进了开发商的腰包。

这是真正的暴利。

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房地产商人，觉得自己赚得太少。他们仍在寻找一切机会，想方设法提高自己利益在这块蛋糕里所占的比重。

如果说。房地产商人是一群靠吸人血过活的蚊子。

那么，吴峻就是这群蚊子中地变异。

因为，他的肚皮最大。想活下去，所吸的人血，自然要比普通的同类多得多。

强行拆屋撵人这种事情，究竟干了多少次。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

“钉子户”，那是所有开发商都深恶痛绝的对象。可是吴峻却从来不为此着慌。

所有挡在面前拦住他发财大道的“钉子户”，不是被他活活打成残废，就是被他以各种残忍的手段人间蒸发。

旧城区改造的时候，一个老头占着一幢四十来平米的破房子。就因为赔偿金的价格有分歧。被吴峻命令手下将之分尸。趁夜弄出城，埋进了郊外地深山当肥料。

新区二期工程改建。一家母女俩嫌补偿金给得太少。暴怒之下，吴峻亲自带人上门。把母女俩弄到自己的化工厂里。那晚，包括他在内，十几个男人轮流蹂躏这对母女活活致死。尸体，也被放入“王水”池子彻底溶化。吴峻至今都记得：自己初入行时，买通一个黑帮头子。让他出面“摆平”一个钉子户地情景。那家的男主人，被黑头用绳子活活勒死时地惨状。令他此生永远难忘。

人，就是这么奇怪。

吴峻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种天生适合做领袖的人物吧！冷血、残忍、心狠手辣……这些据说是领袖必备的条件。在他的身上一览无余。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成就大事业的伟人，哪一个脚下不铺满了骨头？

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杀第一个发晕。

杀第二个手软。

杀到第三、第四……那种感觉，似乎刀下待宰的活人。跟一头牲口没什么区别。

一刀子下去，他们也会惨叫，也会哀嚎。也会鲜血四溅。

杀人的感觉，其实和杀猪，差不多。

几年前，吴峻在城市郊外买下一个农场。那里，养了几十口白白胖胖地大肥猪。所有看过的人，无不惊讶于这些猪的体积庞大、壮实。纷纷问起：这猪，是吃什么长大的？

除了吴峻自己和几个心腹的手下。没人知道答案。

那猪，是吃肉长大的。

而且，不是一般地肉。

人肉，新鲜的人肉。

每一个楼盘工程开建，每一块新的地皮改造。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几个要钱不要命地“钉子户”，死站在那里挡住吴峻发财的大路。数次谈判无法达成协议的结果，便是在某个不为注意的晚上。誓死保卫自己利益的人们，被一帮如狼似虎的“俊伐”行政部员工强行押上车。带到郊外的农场。

把人洗剥干净，连皮带骨头，整个儿地扔进大石碾子里磨成肉糜。这是吴峻在《三国演义》里看到的一幕。那个时候的曹操，就是用这种方法，硬是靠着杀人维持着自己军队的战斗力。

曹操是谁？那是古时候天下闻名的大英雄！

这家伙杀的人，没有千万，也有百万吧？用现在的话来说，绝对属于恶贯满盈，死上万次也不足惜的天下第一号烂贼胚。

结果呢？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是“­‍军­­​‍‌事­‍­‎‌家”、“战略家”、“诗人”、“枭雄”……

吴峻想赚大钱，也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挡自己的财路。

既然这些“钉子户”不长眼，那就用他们来喂猪。

比起古时候笨重的大石碾子，­‎现‌‍‎代­‌‌­的电动绞肉机，实在好用得多。

把人用刀砍成七、八个大块，一一塞进去。从机器的另外一边，就会“咕嘟、咕嘟”地冒出一大堆新鲜红润的肉末末。

加点盐，放锅里随便煮煮。再掺上点棒子面糊糊。倒进食槽里，那猪，吃得比什么都欢。

吃人肉长大的猪，能不肥吗？

这些猪，吴峻视若珍宝。每当有上级官员前来视察。他总会命令厨房宰上一头用做招待。

那猪肉，极鲜嫩。

尝过的人，赞不绝口。

杀人且吃人地人，当然不会惧怕见血。

然而，当吴峻收到消息，亲自赶到墓园工地现场的时候。还是被哀嚎满地的伤者，以及到处散落的残体四肢所震惊。

“这绝对是针对本公司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破坏性计划。马上发动一切可利用资源，给我彻底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和我吴某人为敌。敢动我的人，老子就操翻他全家！”

吴峻并不狂妄。他说这番话。当然有着绝对的根据。

省、市所有媒体的主管者，都收过他的好处。也曾经承诺：与“俊伐”有关地一切“小道消息”。均不见诸报章。这也是为了符合“勾结文明社会”的大前提。

没人曝光，就没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那怕杀人再多，又有何妨？

这也正是吴峻胆大包天地最根本原因。

知晓秘密的人都死了。还有谁会去告发呢？

与公安局那些白拿工资不干活地警察不同。“俊伐”公司内部的员工，很快从各个渠道了解到：当日，参与围攻墓园拆除的人群中。有相当部分，属于当地的大小黑帮份子。为首的。是一个叫作“黑虎帮”刚刚崛起不久的小帮派。所谓的帮主，是一个叫做郝虎地年轻人。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黑虎帮”，吴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直接把它灭掉。

然而，当日参与动作的，除了郝虎及其手下。据说。还有另外几十个大小帮派数百号人。这样一股强大的黑暗势力，不得不令吴峻投鼠忌器。

一时间，他不由得对这个叫作“郝虎”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能够号令数十个帮派一起行动的，绝非庸手。

郝虎，属于那种敢打敢拼地楞头青。

让他冲在前面当肉盾还可以。若是要他充分发挥聪明才智，调度、酝酿一次大规模的袭击。以他那种傻不楞登的性格，实在为难。

至少，现在还缺少锻炼和必要经验地他，根本不行。

赵天仔细调查过：公墓内部的三万多坟墓里埋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一片区本地人的亲属遗骸。

这一带，除了郝虎刚刚扯起大旗，人数不过几十的“黑虎帮”。还有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二十来个各种帮派。其中，人数多的，不过八、九十人。少的，也有十来个手下。

但是不管怎么样，它们却是真正混黑道，做奸犯科的黑帮。

按照规矩，一个新的黑帮成立。必须通知所在区域内所有的大小黑头。

用行话讲，这叫：“拜山门”。

“做一个真正的黑帮。一定要够黑、够烂、够阴险。要让别人觉得，你才是天生的烂贼胚。注意，这不是一句骂人话。而是你从决定跨入这道门，入这行的时候起。就已经烙在你身上最醒目的记号。想要往上爬，要要出人头地，想要做真正的黑帮大佬。你就必须比别人更黑、更贱、更冷酷。要让黑道中人认同你，白道的警察畏惧你。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这才能够真正玩得转。看过《射雕英雄传》吗？那句“邪中亦有三分正，正中亦有七分邪”。就是你这辈子永远的座右铭。”

这是赵天对郝虎的要求。也是他培植属于自己黑暗势力的第一步。

入道没几天，片区内所有的黑头，对于新近冒出来的“黑虎帮”。一时间，不由得另眼相看。

上至黑虎帮主，下至新收的小混混。无一不是敢杀敢打的狠角儿。为了一点点利益，他们甚至可以追过整个城区，把人活活撵打出去。

但是，他们也很讲究规矩。任何时候，绝对不捞过界。

能够做到这一点，绝对不简单。

小露手段，就已经令人震撼不已。只是。除了郝虎自己，再无旁人知道：这个前途“无限光明”的黑虎帮主，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地小乞丐。

如果不是“俊伐”公司以不合理的价格硬性强购公墓。赵天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稍稍显露自己的实力。

由郝虎出面，邀请所在片区所有黑帮聚会。并且声言：有重要事件相商。

这种时候，很多黑头都会抹不开面子，带上手下小弟亲自光临。

他们根本不担心这是警察设下的圈套。黑帮间彼此都有联系。带上全部手下，海海满满加起来也有上千号人。就那么几个警察，哪里有如此大的胃口一次吞下？

再说了，各地头的片儿警。彼此都是熟脸。只要自己闹腾的不是很过分，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动手抓人。一条街面儿上。要没几个小毛贼，那警察要了做什么？他们每年的奖金又从哪儿来？

从这个意义上看。警察和贼，才是真正的鱼水关系。

这种规模的黑帮聚会，此前也曾有过。那都是过年、节时候，彼此相互拜会时，才会偶尔召开。所在地点，也是租用附近一个破旧地体育场进行。

电影里，黑帮聚会随便开口就是上某某酒楼。乱点一大堆龙虾鲍鱼胡吃海喝……这种情节，黑头们早就深恶痛绝。在他们看来，导演不是白痴就是傻瓜。有哪个黑帮财大气粗到这种地步？做个黑头要真这么有钱，老子养那么多人干什么？不如找个没人的地儿，悄悄搂着钞票自己乐得慌。

体育馆里地聚会，根本不像电影里描绘的那样：几大帮子人剑拔弩张。冷眼看着。随时可能飞过一茶壶什么地就乱砍起来。相反，所有黑头脸上，都洋溢着最亲切的微笑。即便是平日里有什么过节。在这种场合，也根本不会表现出来。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庭广众之下叫嚷开来，无疑是自揭伤疤。对谁都没有好处。

“列位，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讲话。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大伙多加包涵。”

郝虎身为聚会的召集者，仍是一袭t恤、一条军裤。不过，却也符合他好勇斗狠的性子。

“今天请大家前来，主要还是为了一件恼火的麻烦事————有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挖我郝虎家的坟。同时，还想挖掉在座不少人地祖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在嘻闹。上千双的眼睛，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主席台上手持话筒的黑虎帮主。

“老子这话，绝对没有半点虚假。我刚刚收到消息，“俊伐”集团，已经收购了附近的公墓。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全面进场，把坟地彻底清光。”

这些话，都是赵天预先教给他说的。在一干黑帮与会者中，也引起了窃窃私语。显然，这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

“他拆他的，跟咱们有狗屁相干？”一个小黑头很是不解地问道。

“没关系是吗？”台上地郝虎冷笑道：“你家的亲戚，就没人埋在里面？你的手下，就没哪个先人入葬其中？自己家地祖坟被人刨了，你他妈还那么沉得住气？我看你不是良心叫狗吃了，就是没胆没根儿的假爷们儿！”

“你，你他妈骂谁呢？”黑头急了。

“老子就骂你！”郝虎不慌不忙地指着对方的鼻子，暴起环眼，口沫四溅地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那块地价值多少？你知不知道，当时的地价与现在地价相差几何？你知不知道，给先人迁一次坟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俊伐”公司给的那点儿钱，连重新买个骨灰格都不够？”

黑头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其身后，一帮子手下，也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

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家属遗骨，都埋在公墓里。

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俊伐”公司强买强卖的事儿。

只是，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畏惧心理。他们惧怕比自己强大、比自己有钱、比自己更有权势的人。

郝虎环视了一圈场中，非常满意地发现：此前的喝骂，已经收到了预料中的效果。

“记住，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所有人对于房地产公司的厌恶情绪调动起来。利用他们几乎都有亲人葬在墓地里这一点。诱导出彻底的愤怒。说话的时候，添加进适当的挑逗词语。只要令现场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对“俊伐”的仇恨。那么，大事成矣。”

这是小乞丐赵天，头天晚上对他反复叮嘱的话。